第二十一章
作者:有狐千歲      更新:2021-10-30 04:04      字數:2747
  聽見即墨塵提問的那一刻,路明遙心裏想的是——有沒有讓其他人給聽見了?

  回頭探看。

  幾位龍族兵將還在仙殿處理問道仙門副宗主的屍體,白鬆鶴例行替他將參與朝會的幾位大仙士送離仙宮,殿外看守的護衛隊也在朝會結束後轉移了巡視場地。

  意外的,沒人注意到他們這裏一觸即發的場景。

  劍修的劍一般輕易不出鞘,一出便是見血方休之勢。

  路明遙正想替風涅攔下,卻見他似是早預判了即墨塵的動作,不偏不倚地退至長劍第一時間傷不著他的距離。

  再抬手時,他指間多了幾片梧桐樹的葉子。

  而正是這幾片不起眼的樹葉,擋下即墨塵手中長劍朝他襲來的鋒刃。

  本該脆如蟬翼的梧桐葉竟在風涅靈力催動下成了比盾還要堅韌之物,不僅攔下了攻擊,甚至還擁有極強的威懾力,震得那柄銀色的利劍發出一聲嗡鳴,顫動著縮了回去。

  反應瞧著還挺熟練。

  風涅朝即墨塵露出一抹冷淡的淺笑。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頓了片刻,他又接道,“我說了,你打不過我。”

  倆人果然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路明遙忽然有些感慨。

  仔細想想,這仙宮上下,風涅似乎除了他之外誰都打得過。

  如果沒有仙宮與天契的限製,他還能輕易製服他嗎?

  更沒想到頭來,仙宮裏唯一認出風涅身份的,竟是這位常年在外遊走的小長老。

  “是我允許的。”路明遙趕在即墨塵二次出手前回答了他的疑問,“他現在是我的近身護法。”

  即墨塵聽說過此事,隻是沒想到那人會是風涅,沉默片刻後又問:“白長老知道嗎?”

  路明遙知道他指的什麽:“知道。”

  即墨塵不發一語地收起了劍。

  哪怕再介意風涅的身份,對路明遙仍是百分百的服從,也不會過問他的決策。

  探望那位被救回來的仙士時,風涅被留在了外麵。

  即墨塵說他遭遇了如此糟糕之事,現在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希望出現在他麵前的人能少則少,省得影響他的情緒。

  “正好我也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地方。”風涅對仙宮裏的人向來沒什麽好態度,但對即墨塵尤其疏冷,“既然有人陪著你,那我先離開了。”

  說完,還真就頭也不回地走人。

  路明遙與即墨塵走進了安置那位仙士的小院之後,好奇地問:“你與風涅之前結過仇?”

  豈知即墨塵比他還要茫然,回話的語氣冷淡中帶著恭敬:“我與他初次相見是因為前宮主下的通緝令,此前與他不曾有過任何糾葛與交集。”

  “反倒是他,自見到我之後就總是冷嘲熱諷。”

  “或許,這便是天生八字不合的樣子。”

  路明遙卻不認為如此。

  以風涅的性子,他不會沒來由的針對某個人。

  他還在思考此事,即墨塵突然提醒道:“宮主若要用人,我不敢有異議。”

  “隻是風涅此人,宮主還是多留心為好。”

  路明遙這些天已經聽過好多控訴風涅這個人非常危險的話語,其中說得最多的便是白鬆鶴。

  但提醒他之後,又能向他透露更多關於風涅過往的,即墨塵還是第一個。

  即墨塵問他:“宮主可知他因何事成了仙宮特例的重犯?”

  “聽白長老說,是因為在外鬧事,還有企圖闖入仙宮謀害前任宮主?”

  “這隻是部分原因。”即墨塵情緒沉重時,雙眸的顏色似乎會變得更深一些,“這些事隻要稍注意一下,總不會輕易讓他得逞。”

  “之所以發下通緝令,是因為他當年將名聲徹響下仙界的大宗之一觀海宗,屠了滿門。”

  下仙界的大宗不少,但最為重要的屬坐鎮四方的四海仙宗。其中包括已遭遇滅門的觀海宗,目前正走下坡路的聽海宗,中規中矩卻又搖搖欲墜的洛海宗以及唯一威望尚在的箴海宗。

  之所以說它們重要,是因為它們的存在等同於仙宮在下界的支柱。

  傳聞,隻要有人能破了這四個宗門的秘陣,便能限製住仙宮,同時還能打開一條直通上界的路道。

  “鳳族自上界剔除了他們仙籍,招來禍亂之後,就一直對上界頗有怨恨。前宮主擔心風涅是為了破四海仙宗的陣門才對觀海宗下手,為防他再繼續傷害另外三個宗門,別無他法下才選擇將他封印到仙宮後山之中。”即墨塵說道。

  路明遙沉吟片刻,道:“你是擔心他有預謀性接近我,想利用我繼續他未完成的計劃?”

  即墨塵回得很直接:“不無可能,所以我希望宮主能多留心。”

  即墨塵似乎是個直言直語的性子,哪怕明知風涅如今是他眼前‘紅人’,哪怕他很可能因此將他發配邊境或降職,他也選擇道出自己想說的話。

  路明遙聽完後沒有覺得生氣,反而笑道:“好,我知道了。”

  他選擇收下即墨塵的好意,但也理智地知道很多事不能僅聽一方之言。

  談話間,不遠處的房間裏傳來東西被摔在地上的碎裂聲。

  房內,床上骨瘦嶙峋的年輕男子雙手抱頭護著自己躲到了床角,滿臉驚懼:“別過來,不要靠近我,別碰我!”

  而斜對角處在他床邊站著的,是仙宮裏派來照看他的一位小仙子。方才被摔碎的正是她手裏捧著的碗,裏麵的藥湯灑了一地。

  小仙子一見到路明遙,害怕地跪了下來:“宮主大人,我是奉命來給他喝藥的。藥長老說他現在的身體受不住整顆藥丹的藥效,才會拆次弄成藥湯給他送來。”

  像擔心解釋得晚了,就會被誤會成想謀害這重要的關鍵人物。

  “沒事,你先下去。”

  路明遙站在房門口,仿佛透過床角的人回憶起什麽。他下意識停留在原地沒有靠近,因為很清楚這麽做指不定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刺激。

  對方似乎認得即墨塵是曾經救過他的人,雖然還是很害怕他人的接觸,至少在即墨塵不靠近的情況下,能安靜地聽他說話。

  救回來的這位仙士,名叫陸明義。

  以他精神狀態,不出意外今日應該是無法從他口中問出有效的信息。

  陸明義在即墨塵的安撫下又昏睡了過去,隻有睡著的時候他才能保持冷靜。

  “像他這樣的受害者,外麵是不是還有很多?”路明遙忽然意識到,他似乎不能再隻待在仙宮裏了。

  這裏的一切都很美好。

  然而不走出去的話,永遠無法真正看見這個世界的崩壞。

  即墨塵在短暫的沉默後,認真回道:“隻要人心尚存,這些事就無有杜絕之日。”

  確實如此。

  路明遙與即墨塵結伴走出小院時,意外發現說好離開的風涅竟還在原處等他。

  眉宇間明明帶著一絲不耐,卻還是留了下來。

  即墨塵似乎也對他還在這裏感到詫異,但更多的是防備。不過當著麵他也不好多說什麽,與路明遙請辭後就獨自離開了。

  風涅眼神晦暗地目送即墨塵的背影遠去,一回頭就見到路明遙那雙微微含笑的眼睛。

  他心裏很清楚眸中的調笑因何而起,應該說早在他沒下決心離開時,就做好麵對這種情況的準備。

  然身臨其境時,心裏還是會有一股憋屈的怒火。

  怒於自己選擇了服從。

  路明遙最後沒有借題發揮嘲笑他,而是問:“你方才撚葉子,用的是哪隻手?”

  雖然是個疑問句,可不等他回答,路明遙已先一步抓起他的右手。

  他知道路明遙不喜歡與別人有太多的接觸。

  主動的靠近於他而言,似乎是一種難得的紆尊降貴。

  出神間,體溫相較之下更涼些許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撫過,他才注意到被撫過的地方有一處擦傷。

  應該說,已經成了不嚴重,甚至不怎麽疼的傷口。

  手背上的微涼還沒沾上他的溫度就離開了。

  他聽見手指的主人問:“風涅,你最近為何一直在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