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麽意思？”甄六兮一路拖著病體趕過來，都沒有覺得如此難受，她原本以為，在這個男人心中起碼是有分量的。

  若她真的出現，他也隻會一眼認出來。

  可眼前的一切告訴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都隻是一場鏡花水月。

  這個男人根本分辨不出來。

  又或許是因為，分辨了出來，卻不想認自己？

  她顫了顫長睫，聲音中流轉著一絲沙啞，“你旁邊的那個人根本就是假的，她是外族的聖女，隻和我生了一張一般我二的臉而已。別的半點與我都不相似，你是真的沒有認出來嗎……”

  寅肅身子微不可及的頓了一下。

  一旁站著的女人，此刻卻仿佛置身事外，眼睛中含著笑意，看著這一出熱鬧。

  聽到女子剛才的話，寅肅眉頭揚了揚。

  涼薄的唇勾出絲點笑容，“我與她肌膚相親，日日夜夜躺在一起，難不成你會比我更清楚？”他略略低下了頭，貼近了一些與女人的距離。

  微熱的氣息噴薄在甄六兮的耳畔，可話裏傳遞的那些寓意，卻將她最後一點點期望打了個殘碎。

  “更何況是真的或假的，有那麽重要嗎？”

  男人說完這句話，迅速的從她身邊抽開了距離。

  甄六兮聽完，第一反應竟然是悶得發笑，她一路風雨兼程的趕來，可笑。

  她一路滿懷擔心的焦慮，也同樣可笑。

  男人甩了甩身上的袖子，麵若寒霜，掃了一眼一旁跪著的刑卒，“給她臉上一個完整，我日後有機會會親自來審。”

  拋下這句話之後，他便起了步子，朝牢獄門口走去。

  留下的女人臉上冒了絲點笑容，緩緩靠近著甄六兮，用手指輕點在她臉上，“可還真是逼真呢，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兩張一模一樣的麵孔。”

  女人刻意拉長著語調，嬌嬌的笑著。

  甄六兮冷著言，“假的永遠是假的，不過有一張一般無二的臉，卻也隻是一層死皮。”

  那女人瞬間收了笑容，原本含著笑意的眼盈滿了狠辣，“一層死皮？若我真的想，你連你臉上的這一層死皮都留不下來。”

  頓了一頓，她微微的抬了抬下巴，“可是，我心情好的很，這一層死皮暫且留給你幾天。順便讓你瞧一瞧，我憑這層和你一樣的死皮，是讓皇上如何喜愛的。”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渾身仿若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甄六兮跌軟在地麵上，原本擦幹淨的手，現今又混上了一層黏膩。

  “幸好我沒有動你那張臉，看來皇上是尤為在乎你這張臉，竟然還開了尊口，給你留一個完整。”

  先前未出言的刑卒，見到人都已經離開。

  這才撥動了步子站起了身。

  眼神不屑的掃了一眼甄六兮，“就算你有一張和那位姑娘有著一張一般無二的麵容，可未免也相差太大，要是我是……”

  說到要緊處，他連忙停了話頭。

  本頭看向周圍似乎並沒有人。

  神情不慎自然，他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將牢獄的門重重給關上，“既然皇上吩咐了話，你也靠著你這張臉安安穩穩的過幾天，便進黃泉吧。”

  最後一點光源也隨著牢門的關閉隕滅。

  甄六兮頭靠在濕軟的地麵，指尖滑過一處黏膩。

  渾身疲憊。

  這座監牢，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凡是進到了這一所監牢，沒有活著出去的。

  緊緊的閉了一下眼，她手指突然被某一個尖利的東西用力的啄了一下。

  用手觸碰了一下，才發現那玩意身上還長著毛，嘴巴還不斷發著格嘰格嘰的聲音。

  甄六兮拖著身體坐在監牢的最角落。

  這地方都是蟑螂與老鼠，此刻沒有光亮時才肆意橫爬出來。

  甄六兮根本不能寐眼，否則自己很有可能被餓急了的老鼠啃食皮肉。

  烏雲逐漸被月亮的光驅散，這才隱隱從牢獄的窗口透射出一絲光線。

  ……

  而另一旁的顧南封，親眼看著劉玥在自己麵前被安暗衛拖走。

  可是自己卻不能做任何事情。

  但他心裏清楚，若是他當時正麵出現，以寅肅的性格定時會想亂自己與劉玥的關係。這是危及到劉玥的生命之事，他不出麵，或還能有一線生機。

  “對不起……”

  天作大風，突然衝出來一個人，急急忙忙，不小心衝撞到了顧南封。

  “啊，我的東西。”

  那撞人的男子，懷裏還抱著一大堆的紙，此刻不小心散亂在地麵上。

  顧南封正憂慮著在監牢的劉玥，沒有什麽心情的，掃了一眼，正準備走時。

  可突然又硬生生的停住了動作。

  男子散落的紙上麵記錄著許多官職，旁邊還捎帶了備注，似乎是把柄和什麽重要的線索。

  原本輾轉要離開的步子定了下來。

  顧南封低下身子，替那男子將那一大疊紙撿了起來。

  塞進那個人的懷裏。

  滿口倒著謝謝，“真是謝謝的公子你了，沒想到我撞到了你，你還願意給我撿東西……謝謝啊，你要是人沒事兒，我就先走了。”

  男子仿佛有什麽事急事感，一溜口說完這話，便打算離開。

  步子剛踏起，後領便正正好被人扯住，“你那些紙記錄的都是一些重要官職，你說這件事情要是讓衙門知道了……”

  那個男子臉頓時煞白。

  舌尖頂了頂上顎。

  等過身來麵對著顧南封，“您瞧，我這不是不小心撞到了你嘛。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這一回吧……實在不行……”

  他拖長了最後一句話，臉上露出割肉一般的神情，從自己的寬帶袖子掏出一小疊銀票，取出其中一張遞給了顧南封。

  “您看這些夠嗎？”

  顧南封眼睛盯著那張銀票，輕嘖出了聲音。

  那男子臉上又頓時露出了自己倒了大黴的神情，將所有的銀票塞在了顧南封的懷裏，“你可還真是貪心，我身上帶的所有的銀票都在這裏了，多了的可沒有。”

  顧南封將懷裏的銀票取了下來。

  嘴角溢出了一絲笑，“這錢我不要。”

  那名男子立馬護住了自己的身軀，臉色黃惶恐。

  “我也對你沒什麽興趣……”顧南封眼神沾著幾分嫌意，“我要你幫我一個忙，事情辦成之後，我不僅不要你的銀票，我還會給你。”

  那男子頓時一愣，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飛快計算了一下。

  他將顧南封遞給自己的銀票放在手裏掂了掂，輕輕笑了一下，“原來是做買賣的，這位公子不早些說。”

  看了一眼天色，男子又道：“這件事兒你可算是找對了人，我姓佰，叫佰通，找個地方聊聊。”

  顧南封心裏襯思著，略略點了點頭。

  兩個人便找下了一間茶館坐著。

  顧南封知道了佰通，是江湖有名的百事通，隻要有恰當的東西交換，便可知道一切。

  佰通再聽完顧南封要他辦的事兒，倒茶水的動作險些都抖了，“這位公子，監牢是什麽地方，隻要是通朝的人，該不會都不知道吧。”

  顧南封點了一點頭，麵色依舊沉靜。

  “知道。”

  佰通茶水卡到喉嚨處，上不去下不了的，麵色漲的通紅。

  “既然你知道還要我去辦？那地方根本走不出來一個活人……”

  顧南封掏出一張，先前替男子撿下的紙，這是他偷偷藏起來的一張。

  好在他留了一個心眼。

  硬生生的吞下茶水，佰通也算是看出來了，眼前的此人不好招惹，“這件事情我可以替你辦，但是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可得自己擔。”

  “隻要你能讓我進去。”

  顧南封指尖點了點桌麵，眼神沉穩。

  兩個人敲定。

  待月黑風高時，佰通疏通好監牢裏的人。

  大大方方拎著一個高位官職的官員令行牌，拉著顧南封，走進了監牢。

  停在了獄口，佰通便不願意再往前踏進一步，“我可不願意再進去了，你自己看著時機再出來，如果是到了時間，我可就自己一個人走了。”

  聽完了這番話，點了頭，顧南風便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袍。

  走進了監牢正中。

  總算在最裏麵的一個牢獄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劉玥。”

  地牢裏麵昏黑一片，隻有偶爾爬過的老鼠與蟑螂飛速的穿過。

  似乎有一隻老鼠正在啃食著女人的手指，顧南封用力的推了推牢獄的門，看見女人的身影起伏動了一下。

  這才又放大了一些聲音，“快些醒來！”

  迷迷蒙蒙的睜開了眼睛，將正本被啃自己手指的老鼠一掌拍開。

  甄六兮看到自己獄口站著的男子，頓了一頓，而後說話聲音有些焦急，“你怎麽會在這裏？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趕緊離開。”

  顧南封從自己的懷裏掏出用牛油紙包著的食物，遞給她，“我是特意進來來見你的，這裏麵的東西你先撐著，我之後定會救你出來。現在將你救出來，恐怕有些難。”

  這次來是想要和劉玥說些事情，順便觀測一下監牢的地形。

  發現這裏密不透風，要想在侍衛麵前將人帶走，簡直是難如登天。

  如此，他便將自己從佰通那邊交換的信息告知於六兮，“那和你長得一樣的女子的確是五羅國遺族的聖女，借由著你的身份，我猜測恐怕是想要振興自己的王國。”

  甄六兮臉上被一層陰影覆蓋著，此刻明暗起伏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