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不唯一，未來不唯一”的描述，落在馮落衣耳中，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波瀾。

  實際上，縹緲宮和歸一盟所提出的許多時空模型之中，就有幾種符合這種描述的。

  說到底，沒有具體的算學語言來描述，人族也不能判斷，這是在說哪一種。

  實際上，龍族也並沒有告知人族，他們理論當中哪一邊是正確的。

  雖然對人族不是全無幫助，但實質上的幫助並不大。

  月落蘭曦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透露到這個程度的吧？

  “所以，過去未來歸於一身的強者，對於我們來說，並不一定是處在同一個‘現在’上。他們不止存在於我們的‘現在’。我們的‘現在’，對他們來說，也隻是一個‘過去’與‘未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變。”

  馮落衣點了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當然，這也是極高深的境界了。實際上，到了這一步，每一點前進，都是違反直覺違反常識違反先天本能的。所以，這種修持，真的千難萬難。絕大多數到了這一步的修士，都還是保持著順著時間行走的意識的。”

  “理論上，是可以逆行的？”

  月落蘭曦點點頭，又搖搖頭：“合道極限都做不到的事情。應當說，除了天人大聖，就沒有修者能夠完全做到過。”

  馮落衣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蘭曦道友可否說點其他的東西？譬如說……這一生命本質的其他能力。”

  “有限前知，除了用作預言，就是用作操控自身法力。”月落蘭曦道：“在需要的時候，將法力流轉道需要的位置——這個過程是不需要思考的。明白嗎？這樣，就是對法力控製能力的極大提升。過去未來歸於一身的強者，不可以正常的邏輯來推斷。”

  馮落衣卻不大關心這種秘聞。實際上，這種程度的知識，依靠推測就可以得知。他更關心其他的事情：“那麽，有限前知者，預言的極限是什麽？有距離或者時間上的限製嗎？”

  在報告之中，史龍輝真直接隔著若幹個天文單位，預言了明族光明世界有對人族有用的東西。而這一次，龍皇居然對若幹光年之外的事情有了前知之能。

  這件事情的“光”都沒有傳到這個星球上！

  月落蘭曦搖了搖頭：“實際上，逆時序的預言，就不能以常理來推斷的。有限前知，其實並不是按照距離或者時間判定，而是按照‘與自身的因果聯係’判定。越是與自身、或者自身重視之物關係密切的事情，就越是容易感應到。而越是與自身疏遠的事務，就越是難以探知到。”

  “一秒鍾之後的前知，並不比一百年後的前知更加簡單；感知到三千萬光年之外的未來，也不比感知到三尺之外的未來來的困難。隻不過，對於大多數個體來說，三秒鍾後的事情，顯然比三百年後的任意事件，更容易與自身產生因果上的聯係。同樣的，三尺之內的事情，比三千萬光年之外的事情，更有可能與自身產生聯係。所以，小範圍、短時間的前知更加常見，但這並不意味著長時間、遠距離的感知更難。”

  說到這裏，月落蘭曦笑道：“可見，聖皇對貴族頗為重視。”

  “多謝龍皇陛下錯愛。”馮落衣對聖龍淵的風向拱了拱手：“那麽，他們通過透露未來的信息，就可以改變未來了嗎？”

  “不，對他們來說，我們的‘現在’可能隻是一個‘過去’。”月落蘭曦說道：“他們可以改變過去，改變未來。透露一些信息，是因為他們對未來做出了一些‘選擇’。但是，就好像我們不可能事事如意一樣，他們也是如此。有限前知，並不能隨心所欲的將事件引導至他們想要的結果。就算幹涉，也未必有一個理想的結局。而且，這種能力也終歸是一個‘有限’的。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他們隻能做出‘有限’的修改”

  “龍皇陛下，這是已經做出了選擇嗎？”馮落衣這個時候問出了關鍵問題：“那若是有兩個有限前知者，對未來的選擇產生衝突，那麽，會發生什麽事情？”

  “幹涉本身未必會如那幹涉者的意，隻不過修為越高，把握越大而已。”

  月落蘭曦話到這裏，就已經很明白了。

  龍皇已經是可觀測宇宙中的最強者了。他做出的幹涉，應當是效力最高的一個。

  馮落衣卻還不死心：“有限前知者，可以窺探到同等級強者的未來嗎？”

  “很困難。在大家都有用逆時序信息的情況下，事情會變得很複雜——按照族中的說法，未來會變得模糊。”月落蘭曦歎道：“與其思考從其他手段挽救弟子，還不如現在就將那句話帶給他，讓他注意心持啊！”

  “已經加急發送過去了。”馮落衣卻在思考另一個問題：“若是一個尚未證就‘過去未來歸於一身’的仙人，有了證就過去未來歸於一身的可能性，那麽，他會對有限前知者產生幹擾嗎？”

  這個問題，卻甚是關鍵。

  月落蘭曦笑了，搖了搖頭：“人族問問題卻是犀利，但實際上卻是‘不會’。因為就理論上來說，每一個長生者，都有修成合道極限的可能性。若是‘未來有可能成為強者’也能成為幹擾因素，那‘有限前知’這門本領，不就相當於廢了嗎？”

  理論上，每一個元嬰法修士，都有可能修成合道極限，因為仙人的壽元是無窮的。

  隻是，那個時間，有可能比這個宇宙的總壽命還要長好多倍而已。

  對於“逆時序”來說，時間與空間上的距離已經不成問題了，反倒是因果上的遠近需要注意。而在每一個仙人，包括你每一個親朋好友都有成為合道極限者的肯能性的情況下，這因果糾纏，就非常可怕了。

  月落蘭曦說道：“這在我族當中，也是較為機要的東西。倒不如說，那些逆時序的強者，就算跟我們說了他們的感受，我們也未必能懂。”

  馮落衣卻是皺眉，歎道：“可我族之道，就是要道盡恒常道啊！”

  一個東西，你自己領悟了，不算本事，若是能夠用淺顯的語言，精準無誤的將意思傳遞給他人，讓他人也懂，那才算真正吃透。

  這是人族的觀念。

  月落蘭曦沒有評論。

  馮落衣卻是想了幾個解釋。

  有可能現在所有的“有限前知”，都是在這種幹擾之下完成了。

  也就是“每一個長生的個體都有可能成為合道極限者”……

  不，是“每一個個體都有可能長生，都有可能成為合道極限者”。

  元嬰法普適性強到逆天，從微生物到天體妖靈皆可修煉。

  而每一個有限前知者，都會在這種環境下施展前知之能。

  又或者，這種“幹擾”與“選擇”，隻能在某個時間點上生效。

  例如，隻有一個個體在某個時間點，證得了過去未來歸於一身，然後這種幹擾，才能屏蔽之後的“事件”。

  但……若是嚴格來說的話，這個宇宙連一個統一的時間軸都不存在，每個星球實際上都處於不同的時間之中，隻是仙路將這一切都聯結起來的。也就是說，“時間點”的概念，顯得有些曖昧。

  又或者，隻有這種“可能性”具有某種因果聯係上的“意義”時，幹擾才會生效？

  可能性是在太多了。

  人族的理論還很淺薄，還不足以支撐這樣的技術。

  最終，馮落衣也隻能收起自己的擔憂。

  隻能盡人事了。

  畢竟，龍皇也沒有說王崎必定會死吧！

  馮落衣帶著這樣的想法，化作一道遁光射出。

  片刻之後，征天司月背總部裏，馮落衣的幻身，向馮布恩，柯笠客交代了之前的事情。

  對於龍皇前知所得的答案，柯笠客也是驚訝不已。他微微皺眉，道：“王崎那家夥，到底是怎麽了？”

  這種需要提示“初心不易”的地方，確實讓他聯想到了什麽。

  “是……理論嗎？王崎的什麽理論，存在重大漏洞，然後要被人指出來了？”

  馮布恩點了點頭：“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事情了。”

  “這反而不可能啊？”馮落衣歎息。

  柯笠客也沉吟：“這種事情，多半會發生在我等這樣已經功成名就、有了理論體係，但是卻又逐漸落後於時代的人身上。但是王崎……”

  馮布恩看著馮落衣，道：“我知道你心裏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王崎的道，確實樹敵很多。仔細想想，算君最近會不會有什麽動靜？”

  算君接管了鎮壓真炎神的獸機關集群。真炎神算是一連串“火之民項目”的原點。而算君與王崎確實存在大道之爭。

  另外，算君也確實廢過離宗領袖。相信他應該不介意再廢一次。

  馮布恩和柯笠客都覺得，思來想去，也就算君嫌疑最大了。

  馮落衣卻搖了搖頭。

  “還愣著幹什麽？快組織其他人，審查王崎的所有成就啊！”

  馮落衣苦笑：“在王崎開辟的領域，王崎自己就是第一流的人物。他自己若是注意不到，旁人想幫忙，也未必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