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現象”雖然是一個天體地理學的專有名詞，單指岩質行星被仙人抽幹地火之後的情況，但是，它確實很生動形象的說明了這一刻星球上文明所要回遇到的事情。

  ——它們將會失去“火”。

  物種大滅絕、生靈圈層崩潰之後，就不會有植物將太陽能轉化為化學能儲存起來，於是，木材就會在短時間內消失。

  而這個時候，若是還有文明艱難的幸存，那麽它們就必須學會使用這個宇宙很少被發掘的能源——化石燃料。

  由於靈氣的存在，這個宇宙複雜機械壽命比無靈氣宇宙低很多，複雜到一定程度的機械甚至無法製造。而相對的，“法術”是一個很容易就被發現的概念。

  因此，幾乎不會有文明製造“燃機”，對於“燃料”的需求也不會很大。“化石燃料”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僅僅是“化石”而不是燃料。

  可對於餘燼現象發生的星球而言，化石燃料就是最後最可靠的、獲取光熱的手段了。

  而化石燃料耗盡之後，這個文明最後的“火光”，隻能是法術驅動的效果。

  隨著仙人抽走最後一絲地火，餘燼現象發生，“火焰”將會永遠消失在這片天地。

  這個文明失去了火。

  但是，就算沒有火焰，也得繼續生存下去。文明對於金屬的需求是不會減少的——哪怕這些金屬不能用作冶煉法器，也能鍛造工具。

  而在失去“火”之後，“水”就成為了冶煉的手段。

  也就是“水法冶煉”。

  用水溶解出礦石之中的礦物鹽，然後用另一種更加容易得到的元素，去將礦物鹽溶液之中的金屬元素置換出來——這會出現在初中化學課本上的知識，實際上可以追溯到非常久遠的過去。

  但在這個星球上，卻不隻是這樣。

  通過自養微生物，讓礦石之中的鐵元素進入水中，直至飽和，析出晶體。王崎看著手心裏躺著的小小顆粒物。隻需要經過簡單的冶煉，這些礦物鹽顆粒就可以成為能夠冶煉的金屬。

  王崎點了點頭：“倒是不錯的想法……”

  這種做法，比直接用真火冶煉礦石，要輕鬆無數倍。甚至於說，專門的法術更可以將這個過程消耗的法力減到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這是失去火之後，一個文明為了延續自身的手段。

  “不過，硫化氫也是可燃物吧？它們……那些蟲子為什麽不收集硫化氫？”

  大約是因為，氧氣同樣是極端重要的資源吧？對於這顆星球來說，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的含量已經淩駕於氧氣之上了。呼吸都嫌不足，燃燒更是一種“奢侈”的行為。另外，考慮到“河穀”的地形與這裏的大氣密度，收集這些可燃氣體的成本或許太高了。

  專業的征夷使分析道。

  王崎點了點頭，再一次望向那個最多二層小樓高的堤壩。

  這是一個失去火的文明與滅亡的抗爭。而這個建築，或許就是地麵上最高大的建築了。

  王崎再次拔地而起，沿著這河穀飛行。

  數分鍾之後，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哦哦，我突然覺得，這些蟲子其實說不定很聰明……至少不是原始的獸群種。”

  有什麽發現？

  “堤壩。那些堤壩的距離，很遠。”王崎說道：“考慮到地下世界是立體的，一個獸群占據的區域不會很大，但是這裏，堤壩與堤壩之間的距離，都在數十千米以上。”

  是的……也就是說！其實這些獸群種並沒有我們想象得那樣排外？

  不，不僅如此。如果想要冶煉的效率最高，那麽整條河冶煉的金屬應該都是同一類……他們的協作能力比我們想象中更高？

  對於這個已經轉入地下的文明來說，最不缺的，就是礦石了。

  王崎點了點頭。突然，他眉頭緊鎖，微微歎息。

  又怎麽了？

  “不，不是我這邊，是另一邊，我還在匯報工作。”

  …………………………………………………………………………

  堤壩的發現，讓王崎振奮不已——他以為自己可以肯定，這個陌生獸群種意外的很開化。

  而在另一邊，王崎同樣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展開。

  他在匯報工作。

  仙路將遨遊星際的權利給予了所有剛剛走出母星的文明。但是相對的，這一條神奇天路的存在，並沒有解決溝通問題。任何信號在穿過仙路之後，都會被均勻的分攤到整個可觀測宇宙，微弱得無法被檢測到。

  無論是逍遙修士的“人力轉接”，還是龍族贈予的法術實體，“帶寬”都是有限的。因此，人族的跨星際溝通能力其實非常弱。

  而這本身就相對低下的通訊能力，又有大半被征夷司掌控，用於加強對各個“行政區”的掌控能力，並調度海量的資源。

  而相對的，作為開拓者的征天司對於通訊的要求就沒有那麽高。而與之相應的，征天使的自由度遠高於征夷使。

  當然，這樣也不是沒有壞處。實際上，一些征天使神秘失聯的事件，都是因為征天使自由度過高、獨斷專行導致自身陷入危險。

  而正是因為這種種行政上的原因，所以王崎直到現在才等到一個通訊較少的時間段，去向征天司總部匯報央元的經過。

  王崎的一段意識潛入了幻境。他很早就能夠完成多線程思考，這邊報告工作，並不影響他在那顆無名行星上探地圖。

  隻不過，他麵對自己的頂頭上司馮布恩的時候，確實是有幾分忐忑的。

  因為，他最開始的任務，不過是借助央元極快的時間流速，將自己的修為提上去。可現在，他好像將央元的場子都給砸了。

  “……以上，就是央元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這些細節基本都在我們之前提交的報告之中提到了。”王崎歎了口氣，然後很誠懇的說道：“我至今覺得，自己的行為並無不正當之處，但如有懲處，我願意承擔。”

  “懲處？”馮布恩瞬間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然後，他點了點頭：“哦，懲處。嗯，沒錯，因為你的獨斷，所以仙盟損失了央元區域的使用權。這確實是相當大的損失。”

  仙盟很早就認定央元區域有大能窺伺，所以從不將核心戰力或者核心人員派遣到天央的大日疆域之內。而這也意味著，十數倍於神州的時間，並不能成為一種有效的“資源——它更多也僅僅是讓一些邊緣的涅槃期修士去堆法力、尋找“元神法下普通人才晉升長生”的方案。

  所以，央元的價值，其實沒有王崎想象中那麽大。

  但是，對於仙盟這個組織來說，這確實是一大損失。

  “不過，征天司這邊確實不應該對你進行處罰。”馮布恩的表情中沒有玩笑的成分，他是認真的。這位老者說道：“你不過是履行了征天使的職責。如果硬要說‘有錯’的話，那麽你便是在征夷司的管轄範圍內冒險——這一點就很嚴重了。”

  王崎有些訝異：“哇……居然沒有挨罵？發生這種事之後，我老師都恨不得從上麵扔一發天劍給我。”

  “月寒先生麽……哈哈。這就是你在征天司的原因。這原本就是征天司應當做的事情——判定一個星球的‘價值’，並且通過各種手段獲取這種‘價值’。”馮布恩凝視王崎，道：“你判斷，‘天眷遺族的消息’這個價值大於‘央元’，這確實很合理，也合乎邏輯。僅僅是‘美神’這一族裔的情報得以確認，就已經引發了仙盟的一輪變動。我們知道了更多的東西，以後的探索，也能有更多的預案。並且，由於我們知曉的一些信息，所以可以去龍皇那裏詢問更多的信息。這些都是很有價值的。如果是我的話，說不定也會做出相似的判斷。”

  說這話時，這位征天司的領導人看向王崎的目光，竟似還有幾分讚賞與認同。

  “用算器窮盡文道，確實是很了不得的想法啊。”

  但這卻讓王崎感覺古怪。

  央元征夷司與毓族的交流遮遮掩掩，又有意無意隱瞞一些東西，並且拒絕改變毓族原有社會風氣。這讓他意識到，征夷司絕非真的慈善。

  但現在看來，征天司比征夷司激進很多啊……

  似乎看出王崎心中所想，馮布恩道：“嗯，當然，在絕大多數時候，‘保證原生文明完整’與‘保證生態係統完整’都是征天司的職責——因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一個星球上就這兩樣東西研究價值最高。所以，你這種做法，並非通常的做法。而若是以後你單純因為任性而對原生文明造成惡劣影響或者毀滅生態係統，那麽，你來征天司時見過的那個人，便是你的榜樣。”

  王崎心下一凜。

  看起來，征天司的核心思想，比自己想象中更為簡單。這個宇宙的各種存在，遠遠不是人的想象力就能概括的。有很多狀況，就必然會處於“既定規則”之外。

  而征天使的“自由裁量”，就使得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有著更高的自由。

  核心思想隻有一條——仙盟利益最大化。

  並非一時之利，並非一人或某個團體之利，而是整體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