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一直試圖挖掘自己的記憶，甚至是賈維斯的記錄，但是並沒有什麽收獲。賈維斯也隻能透過他的感官記錄發生的事件。如果某一個細節並非是被他遺忘，而是真的“沒有被注意到”，那麽賈維斯也勢必不可能記錄下來。

  而在一次次的回放之中，他都以第一視角木然的看著自己甩了一個什麽東西出去，然後爆開，漫天的心魔咒力。而做出這種事的自己，就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而且，在發現自己被侵蝕之後，熟練的使用《仙人說度酆都經》的發掘，封住被爆炸送入自己體內的靈體與心魔咒力……

  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學會這個東西？

  他如此反複的想了十幾遍，也不得頭緒，心裏也漸漸急躁起來。某種恐懼實實在在的滋生著。兩種情緒混合之下，他的思維都有些不流暢了，再加上生死一線的疲憊湧出，王崎居然在不知不覺當中睡了過去。

  等他在睜眼的時候，發現周圍異常安靜，隊伍的前後各有兩個火堆，隻有三四人還清醒著，其他的修士不是在打坐，就是像他一樣靠睡覺恢複精神。由於隻有兩個火堆的關係，光線非常暗淡。

  “賈維斯，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先生。”

  ——三個時辰麽……還好。

  王崎歎了口氣，然後擼起袖子，借著遠處的火光看著自己的胳膊。

  “沒有畸變……”

  他又扯開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道心純陽咒染成的紋身依舊沒有動靜，隻有許多個細小的節點閃爍著某種光輝。這些節點裏麵，都封存著一個靈體。

  “賈維斯，對比記錄。”

  “沒有肉眼可視的變化，先生。”

  賈維斯的語氣依舊平淡，顯得極為可靠。但不知為何，王崎就是覺得，這個聲音背後多了什麽意味。

  並非是如同梅歌牧的威脅那樣。王崎並不認為賈維斯會背叛。但是，如果有幻術能夠篡改賈維斯的運轉，那麽這個記錄又真的可信嗎？

  他真不知道。

  就在這時，黑暗之中傳來了低沉的笑聲。王崎向著笑聲的源頭看去，發現蘇君宇和項琪正湊在火堆之前聊天。兩個人居然在……唔，打牌玩。

  大約是打完一局吧，蘇君宇將手中的牌收起來，隨手洗了洗。

  “嘖，你這家夥還真是喜歡打這牌呢，打了快二十年吧？”項琪雙手一伸：“打不過你，沒意思，沒意思。”

  “什麽東西，玩久了也能玩出點感覺來啊。”蘇君宇歎了口氣，將卡牌收起。

  不多時，項琪又坐不住了：“你身上還有什麽可玩的？”

  “賭骰子你也是幾把就膩了……”蘇君宇搖了搖頭：“還能玩什麽？我又不是專門帶著賭具出門的。”

  “唔，好無聊好無聊……”

  兩人靜坐了一會。

  “好無聊，玩點什麽吧……猜謎之類的遊戲啊什麽的……”

  蘇君宇撓了撓頭：“唔，我倒是記得一個有意思的謎。”

  “什麽什麽？”

  蘇君宇隨手拿出一張紙，刷刷寫了兩筆，然後折起來：“我有一個‘規律’。我知道這個規律，但需要你來猜。這個規律針對具有三個要素元素的集合。有些三個數的集合符合這個規則，有些不符合。我將這玩意寫下來，然後你告訴我一個三個數的數列，如果符合規則，我就說‘是’，如果不符合規則，我就說‘不是’。”

  項琪歎了口氣：“三個數字分別是二、四、六？”

  “三、五、七……”蘇君宇一怔：“哦？你知道啊？”

  “如果是三五七的話……我想一想啊，如果按照規則，我首先應該試‘一、三、五’，判斷是不是三個從大到小的單數就可以。如果你告訴是，那自然就可以順著這個思路。我或許可以試一試‘五、七、九’和‘五、七、十一’，看看是非得用等差數列還是得從質數下手，另外還需要試一試‘二、四、六’……”項琪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串，顯然是玩過這個所謂的‘遊戲’。

  蘇君宇眨眨眼，愣住了：“看起來你也知道結果了？”

  “三個實數，從小到大依次排列？”項琪哼哼了兩下：“也就是隨便選三個數就就可以了，沒有那麽多複雜的規則。而絕大多數人都猜不到這一層。”

  女孩子有些得意。她盯著蘇君宇，希望這家夥能夠懊惱的將手裏的紙揉成一團。

  但是，蘇君宇笑了：“說真的，你又猜錯了。”

  他打開了手裏折好的紙。上麵寫著——“三個實數”。

  “你應該問一遍‘七、五、三’或者‘五、八、三’這樣不按照大小順序排的。”

  項琪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嗬嗬，哈哈哈……”

  “你就算聽說過這個，總不應該覺得我會照搬原題目吧？”蘇君宇笑道：“我記得當初老二是跟我說，大多數人提出了非常複雜的設想，而且對他們的錯誤答案信心十足，因為他們做了很多試探，每一次的答案都和預想的相同——他們所有的試探答案都是‘是’。”

  遠處，王崎也笑了。

  “2-4-6任務”，地球上也有心理學家研究過這個命題，並且許多理科生都對這個把戲或者類似的東西津津樂道。

  這個遊戲，實際上也屬於很隱晦的模擬了“研究”的概念。隱藏規則的出題人，就好像變幻莫測的“自然”。求道之人麵對不可見的自然之道，便是通過一次次的實證，去探索某一條道的“規則”，然後用語言概括這條規則之下的某個近似，不斷接近最終的真理。而這個“把戲”，似乎也在解釋，為什麽人很難直麵真實。

  現實實在是太大了。某些並不那麽正確的規則，一樣可以獲得正麵的反饋。而在這些正麵的反饋之中，人們就會堅定錯誤的信心。

  另一邊，項琪也笑道：“確實啊，當年曉鵬拿這把戲來騙我的時候，我追著他跑了半個仙院……”

  “這可不是什麽把戲，實際上咱們求道的時候，也是如同這樣，破除……”蘇君宇話沒有說話，不知為何，項琪也沒有接話。兩邊都是情緒低落的樣子。

  王崎記得，那個叫做子曉鵬的修士，是死在索漫辰那一關的——以敵人的身份登場。那家夥是蘇君宇和項琪共同的好友，兩人深受打擊，到現在都還沒能釋懷。

  但是，這個家夥和王崎並不熟，王崎沒有和那邊搭話，而是一個人靠著牆，繼續思考著。

  突然，他站了起來。

  ——對了，“認知偏差”！

  他一開始就有一個預設的判斷，而他所有的判斷，都是以這個預設的判斷為基礎的，他所有的思考都是。而他一路所做的，都是在支持那個預設的立場。

  他從沒有懷疑過一些自己本來不會懷疑的事情。

  比如說……

  黑森林區的真實性？

  這裏的真實性？

  自己對幻術的抗性？

  或者，兩億年前龍族的布置是否真的全部停止運轉……

  驀地，王崎腦海當中閃過一絲靈光。他好像抓住了什麽。但想要仔細思考的時候他才發現，那靈光卻藏在他記憶之海的深處，他抓不住也摸不著。

  他曾經接觸過的……

  “冷靜下來，淡定，淡定。”

  王崎咬著手指，強迫自己的思維平靜下來。

  “如果說黑森林區域不是真實的話……”

  “如果說黑森林區域是幻術……”

  “不，也不一定……雖說我的幻術抗性確實沒有我想象得那麽高，但也不至於不留痕跡……不留痕跡。”

  “可是，如果假設說，這裏確實是幻境的話呢？”

  “如果這裏是幻境，那很多東西倒是有了解釋。比如說好像是來自於無靈氣宇宙的機械產物。如果不需要考慮現實的靈氣動力學，隻需要考慮美術風格的話……”

  “那這樣的話，我上午的經曆確實可以用‘幻術’來解釋。我炸掉了一個現實當中並不存在的咒靈，然後獲得了勝利……”

  “但是這個幻術的目的又是什麽？這一連串的時間當中，似乎我才是受益人。無上壓製了獄火機，還有逃離……”

  “還有功法，《仙人說度酆都經》——就以我的見識來看，這功法且不說有沒有人做手腳留後門，就從性能上來講，絕對是真的，這做不了假。”

  “梅歌牧故意賦予嗎?可是他明明可以通過一些更加正常的方式……”

  激烈的思考當中，王崎臉色不斷變化。

  直到有人驚醒他。

  “快起來，各位。”路小茜高舉火把，大聲呼喚眾人：“快點起來，這裏有些不對勁！”

  眾人紛紛起立，卻茫然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路小茜麵色嚴肅的看著眾人，問道：“你們，還記得自己是扶著哪麵牆走過來的嗎？”

  按照迷宮的定則，隻要扶著一麵牆，就可以直接走出去。

  但是，要求是——一直扶著一麵牆。

  隊伍的末尾，蘇君宇站起來，驚呼：“標記!我來時路上做的標記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