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趣
作者:糖炒栗籽      更新:2021-10-29 04:51      字數:4485
  奚遲不解,房間裏其他人也沒看明白。

  他們看向門口高挑的男人,那張臉和身材,拉去當明星也足夠了,氣質有點酷,看著是不太好惹,但沒什麽恐怖的地方吧?

  包間鴉雀無聲,奚遲本來還不知道見到霍野,該如何開口,現在倒是有話說了。

  他走到門口的霍野身邊,低聲道:“出來一下。”

  霍野雙手插著口袋,配合地跟在他身後,目光掃在他後腦勺柔軟的黑發,走到了走廊盡頭安靜的空地。

  “他為什麽怕你?”奚遲停下腳步,問道。

  “不知道。”霍野的眼神坦蕩,“他是誰?”

  “醫院同事,以前的同學,你真的沒見過他嗎?”

  霍野手從口袋裏抽出來舉起:“我保證,我沒有進行過任何醫鬧行為。”

  奚遲眼睫垂下眨了眨,覺得他身邊的疑團越來越多,看來隻能改天去直接問潘展陽了。

  他麵對著這張曾朝夕相處的臉,忽然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他該把眼前的人當作霍聞澤嗎?

  霍野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抽出一個黑色錢夾:“奚醫生,你錢包落在我家了。”

  奚遲心說,他怎麽還隨身帶著,又不知道今天會遇見。

  “嗯,謝謝。”

  他說著伸手去拿,霍野卻忽然手腕一抬,把他的錢包舉起來,讓他抓了個空。

  奚遲詫異地瞥了他一眼,對上他眼裏狡黠的光芒,亮晶晶的。

  “看來你告訴我的信息都是真的。”霍野捏著他的錢包說。

  “當然。”奚遲手指在掌心縮緊,別有深意地說,“我又沒做什麽心虛的事。”

  霍野笑得有一絲痞氣:“為表彰我拾金不昧,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奚遲問。

  霍野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睛,收斂了惡作劇般的笑意,認真問道:“你昨天喝酒,是因為失戀?”

  正問到點上,奚遲眼睫一扇,別開視線,嘴唇抿了抿:“我不想說。”

  霍野看他躲閃的眼神,便知道說中了。

  “那換一個問題,”他更直接地問,“你記得你喝醉後把我認成你前男友了吧?難道我和他有點像?”

  “……”

  奚遲更沒法回答了,看來霍野一點霍聞澤的記憶都沒有,難道他要說,其實就是你自己。

  “不要說這個了。”他語氣稍顯生硬地說。

  霍野點頭:“那說說你跟我的事吧。”

  “什麽事?”奚遲抬起眼皮疑惑道。

  霍野又向他靠過來半步,放低了聲音:“昨晚你可是把我從上摸到下,管殺不管埋,符合你們醫生守則麽?”

  奚遲表情滯住,熱度爬上了耳根。

  眼前的人,和霍聞澤真的很不一樣,這種帶著侵略性的直接,讓他措手不及。

  “那是誤會。”他想起昨天那個吻,眼神有些不自在,“我本意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就當我認錯了人。”

  他解釋的表情認真,白淨臉龐上泛起的粉色卻被霍野收入眼底,其實他不用說霍野也看得出來,他這樣的人估計平時都不會主動去酒吧,更別說約人一夜/情了。

  他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移到奚遲緊抿的唇上的曖昧印跡,清了下嗓子。

  “那找個時間請我吃飯吧,就當精神賠償了。”霍野這才把錢包還給他。

  ……簡直是耍無賴,奚遲心想。但其實他也是打算順勢說請霍野吃飯的,他需要弄明白霍聞澤的另一麵究竟是什麽樣的。

  “明天晚上你有空嗎?”奚遲淡淡地問。

  “有。”霍野回答得神清氣爽。

  “我門診大概六點結束,可以麽?”

  “沒問題。”

  霍野打開手機的撥號界麵,遞給他,奚遲微愣了下,接過來輸了自己的號碼,撥通。

  “野哥!”周雷隔得老遠扯著嗓子喊,“別膩歪了,公司的人來了!”

  霍野接過手機,嘴角帶笑地衝他晃了晃,然後轉身走了。

  奚遲望著他的背影,心裏腦子裏亂成一團。

  回去後,驚恐的潘展陽已經被人送回去了,包間也被收拾成原樣。經過這個插曲,校友聚會的氛圍明顯古怪起來,大家話都很少,沒多久飯就吃完了。

  飯桌上不少人若有若無地打量著奚遲,顯然在聯想潘展陽、剛才的男人和奚遲之間的關係,奚遲就當作沒有感受到。

  散場後,奚遲開車載了陳楓和安妍,先把師姐給送回家,然後找了陳楓家樓下一個安靜的地方停車。

  “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陳楓捏著嗓子,眨巴著眼睛道。

  奚遲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陳楓恢複正形,愧疚道:“咱倆都多久沒坐一塊聊天了,都怪我,不該通風報信,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

  奚遲其實能理解,奚長明是陳楓的導師,當學生的時候,麵對導師大多人都戰戰兢兢的,導師提點要求,基本沒人敢拒絕。

  “都是以前的事了。”他對陳楓說,“隻要你別把我接下來說的告訴他就行。”

  “那百分之一萬不會啊!”陳楓拍著胸脯保證,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麽事?”

  “聚餐開始進來包廂那個人你看到了吧。”奚遲的眸光沉下去。

  “嗯,那個把潘展陽嚇得不輕的帥哥嘛,他是誰啊?”

  “我男朋友。”他一頓,“前男友。”

  陳楓瞪圓了眼睛:“媽呀,我錯過了什麽,你戀愛了!”

  奚遲有點鬱悶,怎麽一個兩個看見他談戀愛都像天大的新鮮事。

  他講了重點:“現在的是他的第二人格,我也是第一次見,之前他都是以第一人格和我相處。”

  他說得慢條斯理,陳楓眼睛卻更圓了,快要瞪出來:“臥槽,真的假的,你確定嗎?以前不是有那種新聞,男子同時劈腿四個女朋友,被發現後謊稱自己人格分裂,一個人格一個女朋友。”

  奚遲哭笑不得:“我很確定。”

  “你怎麽發現的?”談及專業領域,陳楓的表情明顯興奮了起來。

  奚遲挑了重點,省略了某些曖昧情節,跟他講了這兩天發生的事,聽得陳楓眼裏直冒光。

  “所以,他的這一個人格並不知曉你的存在。”

  “嗯,從表現上看,他似乎覺得昨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霍聞澤知道他有其他人格嗎?”

  奚遲垂眸看著方向盤:“我不清楚,但我認為他應該知道。”

  根據匿名郵箱發來的照片,至少四年之前就有了霍野的存在。按照霍聞澤的敏銳和果決,很可能早就開始嚐試掌握局麵,才讓他一直以來都沒有發覺。

  “其實多數DID患者,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其他人格,隻覺得自己有間歇的失憶,忽然出現在陌生的地方,家裏忽然出現從沒買過的東西。”陳楓解釋道。

  “但也有患者,某一人格了解其他人格的存在,甚至有人的幾個人格都知道彼此,可以坐下來相互溝通。”

  “之前有案例,患者反映自己的世界有個聚光燈,一個人格作為‘導演’,可以決定一段時間哪種人格走到燈光下‘表演’,而有些人格被‘封殺’,禁止出場。”

  奚遲聽得一愣一愣的,問道:“ 那雙重人格的人,第二人格可能跟主人格有完全不同的成長背景,熟練主人格並不會的技能麽?”

  “當然了。”陳楓用力點頭,“那種遇到危險,分人格才跑出來大殺四方的情節,是開掛。他們是獨立的,可以有不同的年齡,性別,信仰,思考方式,人生觀念。”

  他越說語速越快:“不過,你怎麽知道他隻有兩個人格呢?又怎麽確定你熟悉的那個就是主導人格呢?

  奚遲整個人僵住了。

  專業精神醫生,一開口,就是老恐怖片了。

  “一般DID一旦出現,患者會有三個或三個以上的人格,甚至有極端的病例有十幾二十個,有可能存在你男朋友都沒發現的新人格……”

  奚遲眉間揪起,緩緩地深呼吸了一下。

  陳楓說了一串口幹舌燥,也緩了口氣,搓著自己泛紅的臉問:“我說的是不是把你嚇到了,那個……你準備管他麽?畢竟你們也分手了。”

  他觀察著奚遲的表情,他們科的很多患者,即使已經結婚了好幾年,確診沒多久就離婚了。旁人無權指責他們的伴侶,即使是癌症也有確定的療法,但是麵對精神類疾病,很多東西都是未知,未知就代表危險。

  “他也算欺騙了你,你現在走,合情合理。”陳楓想到潘展陽看見那個人的恐懼,斟酌著語氣說。

  奚遲的側臉浸在夜色裏,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路口。

  “我起碼要看清,和我交往三年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他開口緩慢地說,語調中卻帶著種堅決,“我這些天總覺得這三年白過了,我好像從來沒有靠近過他。”

  他越回憶,越覺得和霍聞澤的這幾年,兩人中間始終隔著一堵牆,現在冰山剛露出一角,也許還藏著更大的秘密。

  陳楓坐在他旁邊,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他們同窗數年,他了解奚遲的性格,認定的難題不從原理到結果都理順是不會放棄的。

  陳楓眨著星星眼,“需要提供專業幫助隨時找我哈!”

  奚遲剛才看著路燈旁邊被隱隱照亮的小路時,想起一件事。

  他因為從前的經曆,一直對狹窄幽暗的小巷子有種恐懼感,會生理性反胃出冷汗,中學時晚自習回家有段這樣的必經之路,他每次都數著一秒、兩秒,這樣一點點地挨過去。

  來醫院上班的第一年,他在做一個重要科研項目,經常需要做實驗到半夜,科研樓前麵又有一段相似的路。那時候他剛和霍聞澤在一起,並沒有跟對方提過這件事,可每次夜裏他做完實驗下樓,霍聞澤都在樓下等他。

  克服了心裏的畏懼後,他發現那段昏暗逼仄的路,比他印象中要短很多。

  有可能,霍聞澤此時也在這樣一條路上。

  “DID一般是怎麽治療?”他問陳楓。

  陳楓馬上坐直了:“說實話,我目前還沒接診過,就進修的時候在海德堡見了一例。一種方法是人格融合,形成一個穩定的主人格,另一種是讓人格彼此接受,達到共存的穩態。”

  奚遲認真地聽著,點了點頭。

  “不過,不管哪一種,都要取得人格們的同意。可能需要你了解每個人格產生的誘因,獲取他們的信任。”

  奚遲回想起剛才霍野盯著他揶揄的笑,開始覺得有些棘手。

  陳楓嘿嘿一笑:“我覺得你可以,他這個人格好像也對你很感興趣嘛。”

  “……”

  分別的時候,陳楓經過反複糾結,才下了決心開口,“其實,這個情況問題請教一下奚老師,說不定會有更大的收獲,他以前參與過一例DID患者的治療。”

  奚遲也明白,在國內,談及精神醫學領域的專家,總是繞不開他父親的。

  甚至他剛進醫院時,別人在後麵談及他,都說:這是奚長明的兒子。

  “沒有必要。”

  奚遲說完,視線挪到了一旁的地麵上,心情擋在垂落的睫毛後麵看不清。

  另一頭,霍野的樂隊跟唱片公司吃完了飯,走在回去的路上。

  周雷走在前頭,沒心沒肺地哼著曲子。

  “你在考慮什麽?燦星這麽好的公司。”施焱問霍野,語氣帶著些急切。

  霍野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你們三個去簽約就行了。”

  “你也清楚歌是你寫的,他們最想簽的是你。”施焱依然堅持。

  周雷轉回身:“哎呀唐長老,這話已經念了八百次啦,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霍野,什麽都不如自由重要,就他動不動三兩天不見人影,公司不得瘋了?咱接著做地下樂隊多爽,想做什麽做什麽,又不用忍受傻逼。”

  眼看又要繞到死胡同爭起來,孟一文推了推眼鏡,岔開話題:“哎,野哥,你和奚大夫怎麽樣啦?”

  周雷笑得蕩漾:“那還用說,你看倆人剛才那勁兒,昨晚肯定是炮火……”

  “滾犢子。”霍野瞥他一眼,“把你腦子裏的黃色廢料收回去。”

  周雷蹦到他麵前,驚道:“不是吧?你是不是不行啊?”

  說完脖子後頭結實地挨了一巴掌。

  施焱跟孟一文這下也好奇地看向他,三道視線一起聚焦,霍野神色略帶尷尬:“就是沒成唄。”

  孟一文眼中難掩失望,安慰道:“沒事兒哥,天涯何處無芳草。”

  雖然他估摸著也不一定能遇到更喜歡的了。

  周雷賤兮兮地嘲笑:“敢情你剛才光給別人還個錢包,你倆就結束了啊?”

  霍野腳步頓住,掃過去的目光非但不惱火,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誰告訴你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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