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帝王
作者:藍多以眠      更新:2021-10-28 11:57      字數:2467
  “好好好,哀家竟沒看出,自己的兒子是個情種。”齊太後將手邊的一盞熱茶揮手砸落地上,滾燙的茶水,落在秦司衡的衣角,他並沒出聲。

  倒是雲莘立即上前想替萬歲爺擦拭一二,可秦司衡擺手避開了。

  “當年先帝屬意太傅之女做你的王妃,你那時足足跪了兩天,說什麽年紀尙輕,不願這麽早成親。你可別告訴哀家,從那時候起,你就屬意她,處心積慮的弄進宮來,還算計哀家替你做遮掩。”齊太後指著他幾乎想破口大罵。

  秦司衡扯著幹澀的唇角,笑了笑,聲音依舊暗啞的想沙子在磨砂紙上摩擦一樣,“是啊。”

  “你如今竟敢連我都誆騙?若我沒有發現,還要騙我多久?你是大雲的帝王,是大雲的皇帝。”

  “母後別生氣,兒子也是為了淩瞿和懷州城,達蠻遲遲攻不下淩瞿,顧老將軍死守淩瞿,僵持太久了,需要一個全新的局麵,兒子親征,定能打贏這場仗。”

  齊太後拍著心口順了口氣,“不必說這些話還搪塞我,哀家還未癡傻,你若想親征,大可大張旗鼓,去往邊境。”

  “哀家不同意你如此行事,你不必多言,今日你也休想出得了這壽康宮,若要親征,明日讓內閣商議出章程,你隨軍前去,否則免談。”

  秦司衡眸子暗了兩分,“母後。”

  “你可知道,若你有半分差池,這大雲江山,後繼何人?”齊太後拍了桌子,氣得起了身,“況一女子,即便找到,失節之身,遑論皇妃否?”

  秦司衡袖子下的手,隱隱顫抖,指尖泛著可怕的白,整個人幾乎站立不住,倒坐在椅子上,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

  齊太後顯然沒想到兒子的身子如今差成這樣,人都有些愣神,“你.....你這是.......”

  他笑的蒼白,眼底血紅一片,顫抖的不像話,“她肚子裏......有兒臣的骨肉。”

  齊太後倒退兩步,頹坐在椅子上,震驚中又帶著決絕。

  “這宮裏這麽多女子,為何非要.......你若是喜歡,便是一樣的,哀家也能給你找出來。你是帝王,多情也罷,薄情也罷,為何如此重情。你若喜歡孩子,這滿宮裏個個都願意替你生。”

  秦司衡強壓著自己冷靜下來,空蕩的殿裏,是他沙啞又堅決的聲音。

  “母後,兒子真喜歡她啊,從沒有這麽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心口會痛,離開了會不能呼吸,會死。”

  “我四歲啟蒙,五歲習業,六歲習武,至此,從沒忤逆過您,就連親事.....連親事也做不得主。”他笑的淒然,帶著些自嘲。

  “你們要我做一個好皇子,我就做一個安安分分地好皇子。你們要我做一個好皇帝,我就兢兢業業殫精竭慮的做一個好皇帝,人人都是做皇帝好,可事事不由己,高處不勝寒。”

  “我如履薄冰,不敢踏錯分毫,唯有一件事,我存了私心。就是在入宮名冊上裝作不小心地,加了她的名字。”

  “母後不知道吧,鍾大人托兒子照顧好一家婦孺,是要我給她指一門好親事,可兒子沒有照做,卑鄙無恥地強要了她入宮。”

  齊太後有些頭痛,語氣裏仍是無法理解地歎息,“你是皇帝,要什麽女子沒有。”

  “每回我的腳踏進後宮,不論進了誰的殿,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麵孔,一樣的說辭,先是高興說上一番,然後接著哀怨的抱怨一番我多日不去,最後便是看上了什麽東西,或者求些什麽。”

  “隻她不一樣的,我每回去,她都在過自己的日子,有時候是研究新的糕點,有時候是做新的花樣子,有時候在種花弄草的,或者在殿裏跳大神,有時候又安安靜靜地磨玉料。好像不論我什麽時候去,她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做。”

  “說來真奇怪,每回我腳踏進去,整個人都是鬆快的,大抵是她活的自在,我也不必為別的始終覺得有些負擔罷。”

  “兒子每回批了奏折忘了用膳,手邊就會多上一道點心一碗湯麵;腰坐的酸的厲害了,隔幾日椅子上就會多一個腰墊;說來不怕您笑話,兒子長到這麽大,才知道原來被人惦記是這樣的滋味。”

  “求您了......當兒子求您了,成嗎。”

  “母後,旁人都不是她,我隻要她,我隻要她。”

  “我隻要她,我隻要一個她,旁人都不作數。”

  “這個位置這麽苦,母妃當真連一點甜頭都不肯留給兒子了嗎?”

  良久,空蕩的壽康宮隻剩齊太後一個人,耳邊還回響著秦司衡的話,她突然不懂了,情愛一事,當真能讓人寢食難安,茶飯不思嗎?

  情愛?

  她回想起來,十六歲入宮,入宮之前幾乎沒有見過外男,入宮之後,她便是貴人,伺候先帝,她第一次見到先帝,是在禦花園的梅香亭,那是冬天,真冷啊。

  先帝問她,你就是新進宮的齊家的?

  她說,是。

  當夜,先帝便翻牌子幸了她。

  先帝英姿勃發,明朗英俊,她也是動過心的吧,在他撫著她的眉眼輕聲喊她阿黛的時候,在他對她笑意深深的時候,可沒過兩個月,這宮裏就又有了新人,她一顆心漸漸冷了下來,她是將門之女,一顆心高傲不可芳物,自然是不會學著那些女子曲意迎合的手段。

  後來,她有了秦司衡,漸漸地,一顆心放在了兒子身上,先帝也偶爾來看她,偶爾她也侍寢,可再也沒了初見時的悸動。

  她以為這世上的男子,大抵皆是如此吧。

  不,是這世上的帝王,大抵是如此吧,薄情又多情。

  她長歎了一口氣,原來這世上,還真有書上寫的男子,願意黑夜潛行,為了心愛的姑娘,攀上陡峭的山壁,為她摘下一支淩霄花。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

  如今這男子,就已在黑夜中,縱馬前行。

  “爺,再往西兩百裏,直抵滄州。”

  秦司衡點頭示意知道了,馬卻沒有慢半分,抽手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吞入腹中。

  “駕”

  “駕”

  黑夜裏,馬蹄聲蒼勁有力,塵土飛揚,一如邊境荒漠上的黃沙。

  ....

  “少爺,咱們已經在這徘徊這麽久了,糧草已經有些吃緊了。”一個胡人扮相的男子,正皺著眉小聲打著報告。

  “達蠻始終隻占著半片荒漠,多年來,數次派人探入,定有蹊蹺,事出反常必有妖,咱們這片都走了,如今隻剩下這塊。”

  “少爺,這太危險了,這地方黃沙漫天,一個不好,起了風,恐怕咱們就要被埋進去了。”

  “鍾叔。”說話的正是鍾謹誠,那胡人扮相男子正是鍾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麽東風壓倒西風,要麽西風壓倒東風。”

  鍾爿拍著腦袋,重重歎了口氣,“唉,去,鍾叔這就下去安排。”

  自從少爺不知道從哪裏學了這些短話之後,他時常不知道怎麽反駁,因為聽著怪有道理的。

  鍾謹誠將手裏的地圖折疊好小心放進懷裏,沉思起來。

  眼下皇上應該也已經出了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