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另擇歸途
作者:薑酒煮紅豆      更新:2021-10-28 08:21      字數:4194
  幸好昏暗中沒人看見,淚水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一切又如同沒有發生一般。

  “阿······”姊。

  姒陌歸快步掠過滿城,風雪中,似乎聽見他喚了一聲。

  滿城低著頭垂眸看著自己提著燈籠的手指,嘴角微微上揚,卻不帶絲毫笑意。

  看著掠過自己的人,他快步追上去,也不靠近,就跟在後麵,確保燈籠散發出的有限的光亮能照到她麵前的路。

  打開門,姒陌歸快速反手將門關上,衝著外麵的人道:

  “本宮想一個人靜靜。”

  滿城空著的一隻手拳頭握緊,不說話。

  夏歌冬舞兩人麵麵相覷。

  “怎麽回事?”滿城問。

  兩人搖頭,夏歌道:“路上的時候還好好的。”

  “樂安公主給她委屈受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滿城的語氣不自覺的有些冷。

  夏歌和冬舞搖頭,“沒有,從樂安宮出來的時候殿下的情緒還是很正常的。”

  滿城低頭看看手裏的燈籠。

  夏歌和冬舞問他:“現在怎麽辦?”

  “讓她靜靜吧。”

  將手中的燈籠隨意塞到冬舞手裏,滿城轉身跨步離去,少年單薄的身子挺拔傲立,在漫天飛舞的大朵的雪花的襯托下,好似堅定了什麽。

  聽著外麵沒有動靜了姒陌歸才泄了口氣,整個人背靠著門縮坐到了地上。

  屋內昏暗的燭光照亮她的臉龐,她整個人有些呆呆的,像是沒了魂了。

  夜半,迷糊間姒陌歸似乎聽到稀稀疏疏的聲音。

  她掙紮著想睜開眼睛,眼皮卻像是墜了千斤鐵一樣重。

  她兩側的手抓緊被子,掙紮。

  不,不對。

  她內心清醒了幾分,她用盡全力呼喊:“來人。”

  明明人清醒了,眼皮卻像被黏住了一樣。

  這一刻姒陌歸心裏慌亂無比,手無意識的亂抓,這一刻她心裏唯一的想法是自己是不是要死在這裏了?

  屋內的黑影聽到姒陌歸喊出的一聲“來人”,眼神裏凶光一閃而過。

  下一秒向著姒陌歸的床邊過去,手裏的東西亮光一閃而過。

  黑影舉起手裏的匕首利落的刺下去。

  姒陌歸像是感受到什麽似的,用盡全力朝裏麵滾過去,黑影一招失手,還想再出手。

  然而不待他出手房門猛地被人踹開,隻見有人朝著他衝過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抓起自己剛才找到的東西奪窗而出。

  滿城手裏提著劍進來,還沒來得及和來人交上手,人就奪破窗而出了。

  顧不上去追刺客,滿城趕緊扔了手裏的劍去看姒陌歸。

  幸好姒陌歸的情況還好,隻是中了常見的迷香,滿城從懷裏拿出一個瓷瓶放到姒陌歸鼻邊。

  姒陌歸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壓在眼皮上的千斤重的鐵似乎被人挪開了。

  滿城坐在床邊,見她醒過來,著急地問:“阿姊可還好?”

  眼前的是個女子,他即使再著急也不好上手去檢查,隻能徒勞地問。

  姒陌歸看看淩亂的屋子,看看地上的劍,再看看坐在床邊滿眼關懷擔憂的少年,她突然直起身子一把抱著他,眼淚無聲地順著眼角流進滿城的脖頸。

  滾燙的淚水讓滿城的身子一抖,他兩手懸在空中無處安放。

  姒陌歸哭得狠了,哽咽打嗝起來。

  滿城滿眼的陰翳,許久他閉上眼睛遮住眼裏的狠意,懸在空中的兩隻手,一手貼在姒陌歸的後腦勺,一手輕撫她的脊背,嘴裏輕聲安慰:

  “沒事了阿姊,我在呢阿姊,阿姊,莫怕。”

  遲來的夏歌和冬舞跟在曲嬤嬤後麵踏進屋子,看到這一幕三人默默退了出去,靜待姒陌歸平靜。

  今日姒陌歸真是被嚇狠了,哭了許久淚水也停不下來。

  她再怎麽成熟也隻是個十三歲的少女,平日任她再怎麽厲害聰明,麵對的也隻是那些私下裏的陰私,兵不血刃的,她更是被保護得極好。

  哪裏像今日一般,真刀實槍的上陣不說,連她的寢室賊子也能輕易進出。

  一直以來姒陌歸都是從容不迫的。

  雖然她為了家國替換弟弟為質,雖然她因為被迫背井離鄉而傷心難過,但是她從來沒有害怕和擔心過。

  她一直知道如果有一天薑禹和商茲起了戰爭那她勢必就是第一個犧牲品,可是她從未想過自己剛來一個月都未滿就差點命喪黃泉。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比之前設想的還要危險千百倍。

  因為,商茲的人似乎不怕自己的死挑起戰爭。

  準確的說是不怕和薑禹起戰爭。

  滿城見越安慰她她眼淚越多,索性就不安慰了,隻這麽靜靜地陪著她,任她的眼淚濕透了自己的衣襟。

  哭了許久姒陌歸才緩平了情緒。

  見滿城的衣襟領口都深了顏色,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掏出繡帕給他擦一擦,可是她身上隻著了中衣,一時間她有些手足無措。

  滿城倒是不在乎這些,見她情緒平穩了,道:“阿姊先坐一下。”

  姒陌歸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

  “阿姊先更衣,我就在外麵。”滿城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姒陌歸有些不情願地放手。

  “我就在外室,阿姊莫慌。”

  姒陌歸現在倒是乖巧得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點兒也沒有之前運籌帷幄的模樣。

  滿城大踏步出了內室的門,夏歌冬舞連著曲嬤嬤三人正焦急地在外室轉圈圈,見他出來忙圍上去問:“殿下如何了?”

  滿城扶著曲嬤嬤坐下,下一秒毫無征兆地轉手抄起剛才幸免於難的茶杯摔在夏歌和冬舞兩人麵前。

  飛濺的碎瓷屑將夏歌白皙的麵孔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你幹什麽?”夏歌眼裏滿是不敢置信。

  瞪大的眼神盡是迷茫和疑惑。

  “這就是你和主子說話的語氣?”滿城語氣倒是平靜極了,和手上的動作一點也不同。

  冬舞趕緊跪下,見夏歌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扯扯她的袖子。

  夏歌這才咬著貝齒不情願地跪在冬舞旁邊。

  滿城才不管她心裏怎麽想,他隻知道有些人就是欠教訓了。

  “為何你們在我後麵來?”他的聲音冷冷的。

  自己的寢殿離阿姊是最遠的,可是最先到的竟然是自己,所以其他人呢?

  “是女婢的錯。”冬舞認錯請罰:“請公子責罰。”

  “今晚是誰值班的?”

  滿城不管她的請罪,問道。

  夏歌瞬間白了臉色。

  今夜,本該是她值班。

  旁邊端坐的曲嬤嬤看她瞬間變了的臉色自己也是瞬間變了臉色。

  自己真是平時對她太溫柔了,總想著是自己的侄女,所以對她照顧有加,如今看來,終究是害了她。

  冬舞頭貼著地,做俯首狀,隻是始終不開口。

  裏間姒陌歸正在穿衣,聽到外邊杯子砸地破碎的聲音,和冬舞請罪的聲音,她猶豫了下,放緩了穿衣的動作。

  “今日是沒人值班?”久久不見有人承認,滿城摩挲著手指,麵上顯露出不符合年紀的殘酷:

  “既然沒人值班,那兩個人一起打三十板子,攆出阿姊身邊。”

  他話音落地,滿室寂靜,冬舞猛的抬頭,夏歌瞪大了眼睛,曲嬤嬤張張嘴巴,欲言又止。

  “是我。”夏歌在滿城轉身的瞬間悔恨的出聲。

  “是我,今夜是我值班。”她的聲音痛苦悔恨又喑啞。

  “你值班?”滿城少年稚嫩的聲音帶了幾分冷笑與譏諷:

  “好得很,主子遇刺你去哪了?”

  主子遇刺,命差點沒了,值班的人卻姍姍來遲,今夜若不是自己睡不著,那後果……滿城想想都害怕。

  “可是,是殿下說想一個人靜靜的。”

  夏歌滿臉痛苦,若不是今夜殿下說想一個人靜靜,自己哪裏敢離開殿下半步?

  如今,造成了這番境界……

  “主子說想靜靜,你就放她一個人?”滿城嗬斥,質問她。

  夏歌還想說些什麽,曲嬤嬤聽不下去了,兀的起身,給了她一巴掌。

  “啪”的聲音響徹大殿,可見用力不淺。

  “夠了。”她蒼老的聲音響起來,“終究是我平日徇了私,總是護著你,今日你才敢這般。”

  “主子說想靜靜你就自己下去休息了?你為何不在門口守著?平時是殿下心疼你們所以讓你們和她一並歇在內室,我看著你們和主子一塊兒長大,多了幾分別人沒有的情誼,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如今看來,老奴真是老了。”

  滿城抿唇不語,一腔怒火無處安放,憋得他想打人。

  “殿下!”曲嬤嬤突然衝著內室的姒陌歸大聲喊道:

  “老奴對不起您呐!”

  端的是聲淚俱下,愧疚無比。

  姒陌歸整理好衣襟,擦幹淚痕,款款走出內室,聲音平淡無比,問:“你不是對不起我。”

  曲嬤嬤跪地的動作一頓,不知該不該繼續跪下去。

  “你是對不起我母後。”

  曲嬤嬤麵色露出痛苦。

  “嬤嬤年紀大了,本宮會向太後娘娘上疏,容您回鄉養老。”

  姒陌歸打斷她想要求情的話語:“讓夏歌隨身跟著伺候您,這是本宮跟您最後的情誼了!”

  曲嬤嬤知道最後結果已定,再無轉變的可能了,她老淚縱痕,許久,拜地:

  “謝殿下大恩。”

  夏歌和冬舞兩人跪在一旁,惶惶不敢插話,隻能看結局定下。

  “至於冬舞,知情不報,打上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冬舞乖巧謝恩,姒陌歸在她將退出去的瞬間猶豫了下還是道:“容你傷好再來伺候!”

  終是滿室皆空,姒陌歸望著滿殿的空寂,眼神空洞,不知如何是好。

  眼神一轉,少年逐漸變白皙的膚色映入眼簾,五官精致如同少女,此刻正抿唇直勾勾地盯著姒陌歸。

  “你還不走?”

  姒陌歸無力地攤在地上,再難顧上自己的形象以及所謂的禮儀製度。

  滿城看她的樣子,再聽她的話,麵上冷寒:

  “我如何放心讓你一個人待著?”

  話說完似乎感覺自己的話太僵硬,不適合剛剛大受打擊的少女,於是補救道:

  “不必為不值得的人傷懷!”

  幹硬硬的一句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覺著懊惱。

  明明平日很會說話的,怎麽今日就……

  “為何會這樣?”姒陌歸突然問他。

  明明,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可是該是怎麽樣的呢?姒陌歸想了一下,也不知道了。

  “明明,明明我答應了要帶她們好好的回家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姒陌歸眼眶忍不住又紅了起來,隻是終究還是忍著沒有落淚。

  “阿姊現在不也是送她們回家了嗎?”

  想到那日風雪中拿著熱氣騰騰的紅薯衝著自己展顏而笑的少女,姒陌歸心裏一陣刺痛,不是的,是四個人一起回家,不是現在的這樣。

  還有那個說會一直陪著自己的,自己除了阿父阿娘外最敬重的人……

  “為何,為何來了這裏一月未滿本宮就失去了。”

  後麵的話她沒說完,滿城卻明白她想說的是,本宮就失去了兩個親人。

  他抓住她的肩膀,眼神犀利,話語毫不留情:“阿姊,世人多逐利,你該看透,該慶幸你現在還沒有因為她們命喪黃泉。”

  哪裏真會出這種錯?明明就知道她們就是守著阿姊的最後防線,若非有什麽交易,哪裏會走開?

  隻是不知這兩人何時被收買了。

  姒陌歸臉色一怔,“可是······”

  “沒有可是。”

  滿城毫不留情的打斷她,“你該想的是接下來該怎麽做。”

  他的神色果決,似乎姒陌歸把她人的離去看的如此重是不應該的一樣。

  “她們不過是另擇歸途,留給你的卻是一連串的問題。”

  譬如,她們是何時被收買的,是被什麽收買的,接下來空出來的位置該找誰來填補空缺,各方勢力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往她身邊塞人。

  自己一方又該如何甄別忠奸好壞。

  姒陌歸一下子從傷心的情緒中走出來了,她擦幹淚痕,自己確實應該好好思考接下來的問題了。

  滿城見她有點精神了,滿意道:“這才對,接下來該好好想想曹太後那裏怎麽說了。”

  姒陌歸頷首。

  兩人湊在一起正準備商量一下,然而往往事與願違。

  隻聽見外麵傳來一聲:“太後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