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
插柳成蔭 更新:2021-12-27 13:30 字數:3032
忙了數日後, 太子特地將這天下午空了出來,親自去紀府拜訪他多日未好友紀明喜。
吳家‘肺癆’都好差不多了,唯獨紀明喜說是還有些咳。
他一來好友身體恢複得如何, 來實是最近攢了一肚子話,想找人說說。
太子身為太子,附近本就幾個能傾訴人, 數數也就太子妃和紀明喜。
剛開始幾日還好,太子妃會認真太子傾訴,還會寬慰。但了幾日, 太子妃也有些承受不住。
半夜還要太子說這一路驚險,事無巨細, 連路上吃了什麽也要說, 誰能受得住?
太子隻能來找紀明喜了。
可他剛下馬車,還未走進紀府大門,便遇匆匆出門紀明皓。
到太子, 紀明皓行了一禮:“臣給殿下請安。”
如今還尚未舉行登帝大典,故而太子暫時還隻是太子。
太子:“不用多禮, 你這是要去哪?”
紀明皓沉默片刻, 道:“回殿下, 臣去趟錢木村。”
太子微微一愣:“錢木村……可是錢宜寧那孩子家?”
離清河郡水患已過了好幾月, 紀明皓倒想到太子居然還能記得:“是。”
太子兩手揣前,『摸』了『摸』微禿額頭, 道:“孤與你一同去罷。”-
錢家一個月前就收到了信,收到信當天晚上,錢老爹錢大娘就病倒了。
錢宜秀聞後,東蘊布莊告了假,就待家中照料爹娘。
老人家上了年紀, 病來如山倒,直到前幾日好。
剛好不久,兩位老人說什麽都要去田裏忙活。
夏末季節,稻穀微黃,想來再過數日,待秋高爽時,便能大豐收了。
忽而有人匆匆跑來:“錢大爺錢大娘宜秀妹子,你們屋裏來人了!好像是軍中人!”
此言一出,一家人都靜默了下來。
三人將手裏農具放下,朝家中快步趕去,可快到時,腳步又慢了下來,到最後直接停遠處,遙遙望著屋外紀明皓和太子一行人。
似乎隻要不走近,不去麵對,就可以假裝宜寧還活著,還軍裏和他戰友們一。
最終還是錢老爹先開口,他道:“走罷。”
蒼老渾濁眼裏,布滿淚水:“別讓宜寧等太久。”
錢大娘大口大口呼著,背過身去用手背抹了好幾把眼淚。
錢宜秀扶著她娘,輕輕拍著錢大娘背。
待錢大娘忍下哭意,一家三人朝家門口走去。
一年季,春去秋來,那小小養大一兒一女茅屋始終如一,未曾變過。
可這茅屋中養大兒女,怎麽就丟了一個呢。
錢大娘伸手,顫著雙手接過棕褐『色』陶瓷罐。原以為一個月來淚水已經流盡了,可手碰上冰冷陶瓷罐時,淚水還是怎麽都止不住。
“宜秀啊——”錢大娘緊緊抱著骨灰罐,抬頭問一旁女兒,“你弟弟那麽高個,到頭來怎麽、怎麽就這麽小小一個……”
紀明皓移開視線,他將錢宜寧留軍中物品,連同早就已寫好遺書,和一袋銀錢,悄悄放到一旁。
這麽多年來,紀明皓已送走了無數軍中弟兄,剛開始每一個他都記得。
可一年一年過去,有些臉他腦海中已然模糊。
但關係。
紀明皓抬頭,遠連綿伏山。
他們是軍人,每一年都會寫一封遺書,每回上戰場也好,救人也罷,都已經做好了死去準備。
他們為守護而生,隻要這世間山河依舊大好,百姓安居樂業,記住抑或遺忘,又有什麽要緊?
有打擾抱頭痛哭一家口,紀明皓和太子靜靜離開了。-
三日後,登帝大典日子選好了,就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這一日,剛好是難得良道吉日。
禦書房中,大臣們商議年號一事。
“殿下,臣覺得這太安不錯,佑我大瑜太平安康。”
“殿下,臣覺得榮昌更好一些,是繁榮昌盛意。”
“不不,殿下,臣覺得那——”
明黃『色』龍椅上,新帝抬頭來,道:“寶寧罷。”
……
佑昌廿年八月十五,新帝登基,改年號寶寧。
*
八月十五這一日,涼州中秋燈會格外熱鬧。
街上都是人,周遭攤販叫賣聲此彼伏。
吳大人拖家帶口,拉府裏人出來湊熱鬧。
雪竹站一處攤位前,伸手將上賣香粉盒一個一個擺齊。
賣香粉大娘著雪竹擺香粉盒,一臉怪異:“小郎君,你要買嗎?”
雪竹搖搖頭:“不買。”
大娘沉默片刻,手往旁邊一指。
雪竹臉上『露』出點詢問,但雙手停,飛快地把香粉盒一排排放齊。
一盒盒香粉,就像列陣軍人,各自位置上整整齊齊端坐著。
大娘動了動唇:“給老娘滾!”
雪竹大娘發怒用雞『毛』撣子趕人前,用最快速度將香粉盒擺齊了。
而後他繼續逛下一個攤位。
紀雲汐和吳惟安兩人落最後邊,一路走來,街兩側攤子東,都擺得整整齊齊。
有不人奇怪:“今年是怎麽回事,怎麽大家都擺這麽整齊了?是官府剛出規定?”
吳惟安跟夫人身側,聞言解釋道:“我出這些稀奇古怪規定。”
紀雲汐瞥他一眼,懶得說話。
吳惟安沉『吟』片刻:“我覺得我似乎用不到雪竹了,夫人你呢?”
紀雲汐沉默半晌,淡淡嗯了一聲。
就前日晚上,吳惟安回家後拉著紀雲汐院中散步。
天邊月圓,周遭風柔,兩人竹林間,做了點夫妻間小事。
結果雪竹半夜不知抽什麽風,居然掃地來了。
可能是近日涼州街巷都被掃得幹幹淨淨,雪竹實太閑了,無事可做。
事情就變得有一些尷尬。
旁邊人『潮』湧動,有人撞了過來,吳惟安伸手將紀雲汐護懷中,道:“我過幾日就想辦法讓他走人。”
兩人隨著人流繼續往前,直到猜燈處。這裏人最多,紀雲汐到就微微蹙了蹙眉,停下了腳步。
吳惟安就是衝著這個猜燈會來,猜到燈最多那一位,能拿到一兩賞銀,還能送一盞燈,多劃算。
“怎麽了?”吳惟安轉身。
紀雲汐:“人太多了,我不想去。”
吳惟安勸道:“可是你來都來了。”
紀雲汐一眼就知道這男人想什麽:“你自己去罷,我到河邊坐會兒。”
吳惟安眨了下眼睛,臉上滿含期待:“夫人——”
“喊我老祖宗也用。”紀雲汐毫不猶豫打斷他,幹淨利落轉身朝河邊走去。
吳惟安站原地猶豫半晌,最終擠人『潮』,興致勃勃地加入了猜燈大隊。
河邊有人放河燈,河燈形狀若蓮花,一種紅『色』一種白『色』。
賣燈人就河邊一顆石頭前。
不人買了燈,燈上寫幾個字,捧著燈走到河邊,虔誠地閉上雙目不知祈禱什麽,而後緩緩將河燈放入河流中。
紀雲汐站了好一會兒,搞明白了紅燈是為生人祈福,白燈是為死去親友祈禱。
一盞茶後,吳惟安拿著一盞玉兔燈走過來。
他臉上含著抹淡笑,將燈遞過去:“要麽?”
紀雲汐明顯對那盞玉兔燈不太興趣,但她還是伸出了手。
吳惟安臉上笑意微濃幾分,剛想把玉兔燈放她手上。
紀雲汐避了一下:“燈你自己留著,我要一兩銀子。”
吳惟安笑容一滯:“??”
吳惟安輕聲細語:“夫人,你不覺得這玉兔燈很好嗎?這紙雕多精致,這兔子多惟妙惟肖,一路走來多人想我買,我都不舍得賣。”
紀雲汐冷眼著,依舊不為所動:“錢,快點。”
吳惟安:“哦。”
他懷裏掏了掏,將贏來一兩銀子給了紀雲汐。
紀雲汐拿了錢,朝賣河燈那走去:“一盞白燈。”
賣河燈人遞過來一盞白燈。
放河燈為祈福,不找銀子,給一文就收一文,給一兩就收一兩。
紀雲汐接過拿了支筆,提筆想寫什麽,可想了半晌,她最終隻提下兩個字。
——寶寧。
白燈落於蜿蜒流轉河麵上,緩緩流動,而後與紅燈匯聚一,遊不知何處前。
紀雲汐蹲河邊著燈飄遠,身朝遠離人聲處走去。
吳惟安提著玉兔燈跟上,河邊隨風搖擺枝條,漸漸將兩人背影隱藏。
紀雲汐:“我有點想回上京了。”
吳惟安:“太子走前答應過我,最遲今年年底就召我回去。我明日上府衙,寫封信提醒一下他。”
紀雲汐:“太子若是答應你,你倒用不著寫信。太子比誰都記得住。”
吳惟安:“是嗎?哪怕他日理萬機?”
紀雲汐:“嗯。”
吳惟安沉『吟』:“難怪我總覺得太子鬢角都什麽頭發了,原來是思勞過度。”
像他大哥紀明喜,明明和太子同歲,卻頭發濃密。
前是一處石橋,紀雲汐拾級而上,而後橋上停下,遙遙望著遠街巷。
圓月掛天邊,溫柔雋永月光灑人間,悄然混入滿城萬家燈火中,照亮來來往往行人歡樂喜慶笑臉。
紀雲汐忽而輕聲開口:“你知道我想什麽嗎?”
吳惟安立一旁,把玩著手裏玉兔燈,輕笑:“這是你給我燈謎嗎?”
紀雲汐:“算是。”
吳惟安轉身紀雲汐,眼裏跳動著細細碎碎光,他伸手輕輕牽住她微冷五指:“我猜,鹿山獵場,雪後初霽。”
紀雲汐微微一愣,唇忍不住上揚。
身後,兩人影影綽綽影子上,十指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