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真心？

  俞氏是不信的。

  像是定王那樣的人，想讓他動心，實在是太難了。

  俞氏將視線重新落到已經撒開拽著沈禦的手的宋瑾身上，又忍不住一聲輕歎。

  她是真的擔心自己這個女兒，想要多留她一陣，想著能讓她自在快活一些日子，便是落得惡名，也沒什麽。

  但是，俞氏瞧著宋瑾臉上的笑容，心中滿是酸澀。

  這孩子這一點倒是隨了自己，輕易付之真心，為了愛情，總會做些糊塗事。

  看她這個樣子，今天若是強行將人留下，怕是會心生怨懟。

  倒不如順其自然，隻希望定王看在遠哲的麵子上，做事周全一些，勿要讓卿卿肝腸寸斷，更莫要讓人，走上她的老路。

  “娘，我們進去吧，如今已是深秋，外麵風大，你可得注意一些。”

  宋瑾不知道俞氏心底的想法那般複雜，瞧著她在門口等了自己許久，便勸了兩句，隨後三兩步跳到俞氏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將人往屋內帶。

  俞氏盯著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隻手，心底酸澀更甚，回頭瞥了一眼跟在後麵的沈禦。

  沈禦一直關注著宋瑾，對上俞氏的眼神，一瞬間的茫然過後，更多的是慌張。

  自己又哪裏惹得泰水大人不高興了麽？

  沈禦跟在身後滿是不解與忐忑，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宋瑾手邊，便瞧見了正在和宋丞相談笑的何不語。

  他有點嫉妒，這人從來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若是他來應付這樣的場麵，絕對會比他好得多。

  但是這種事情總不能讓人來代替，倒不如讓他好好想一想，該如何討好對自己並沒有任何好印象的二老。

  沈禦畢竟是定王，是桌上地位最高的一個，宋遠哲不可能一直晾著他。

  瞧他落座，便給人倒了一杯溫酒，臉上帶著算不上牽強，但也沒多少真心的笑：“數年前曾見過定王風采，倒不想，如今還有緣再見。”

  他入朝早，沈禦還在做將軍的時候，便已經站在了朝堂上，自然也有幸見過沈禦當年的模樣。

  若不然，也不會在宋瑾麵前說幾句沈禦的好話。

  當初不隻是皮囊，文韜武略，樣樣上佳，詩詞歌賦，也不曾落下。

  其實在那個時候，還有不少人愛慕於他。

  便是如今，不還有一位福柔公主，對之念念不忘嘛。

  原本他對這人是心懷芥蒂的，但是身上的缺陷已經被治好了，而且何賢弟還幫著說了許多好話，所以再看沈禦的時候，宋遠哲也沒有那滿腹的牢騷了。

  隻是這人……

  廢了這麽多年，瘋病也不知道會不會複發，就算長了一張好臉，也算不上好女婿的首選。

  但是木已成舟，這是皇上賜婚，當初都沒辦法拒絕，如今更不能和離，倒不如好好待他，免得在這頭受了委屈，回去便磋磨卿卿。

  這般想著，宋遠哲臉上的笑又多了一些。

  隻是看上去，仍舊很假，完全沒有半點真心，和他對何不語的笑容完全不同。

  當然，沈禦也不奢求他待自己那般熱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俞氏對自己總是一副欲言又止，滿腹牢騷的模樣，宋丞相待他倒是客客氣氣。

  想象中的磋磨什麽的，半點也沒有發生。

  沈禦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何不語，對方衝著他笑了笑，輕微點了下頭，免得沈禦不認自己的功勞。

  瞧見何不語的舉動，沈禦鬆了一口氣，心想他倒是有些用。

  一頓飯這麽不尷不尬的吃完，瞧著月上柳梢，沈禦便以怕走夜路不安全，提出帶宋瑾回府的想法。

  聽到這話，宋丞相原本的假笑已經維持不下去，跨著一張臉看著宋瑾，瞧她沒有任何意見，隻能滿心不甘的讓人去收拾行囊。

  “卿卿啊，就算嫁了人，你也是我與你娘親的寶貝閨女，閑暇時間便回家來看看。”

  宋瑾笑盈盈的答應下來，卻沒有表現出半點不舍。

  因為她知道，若是自己表現出來不想離去的念頭，肯定要被留下來。

  但她不能讓沈禦丟臉，也不可能在宋府就留。

  畢竟在宋府，她做事總是束手束腳，不如在定王府那般自在妄為。

  俞氏眼巴巴的看著他們二人，最後隻能蹙眉別頭，不再瞧著宋瑾，免得她還未走，自己便懷念起來。

  何不語瞧見這一幕，也不想雙方傷感，便趕忙說：“定王殿下說的不錯，此時天色已黑，我也不便久留，便與他們一同離去，也算順道。”

  宋丞相看了眼何不語，沉默著點了點頭。

  宋瑾在宋府待了一個多月，俞氏又給她置辦了不少東西，一些輕巧的，很快便被收拾出來，不過還有許多東西，一時半會兒不能全拿來。

  俞氏瞧著背著包裹的雀兒，心底不是滋味，對著宋瑾說：“天色不早，不便折騰，還有許多玩意，明日娘親帶人給你送過去吧。”

  官家之中，少有長輩去探望小輩的，不過對上俞氏那雙眼睛，宋瑾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便點頭，笑著答應了下來。

  “好呀，娘親正好去嚐嚐王府上的菜肴，殿下特意請的廚子，手藝極好。”

  隻是再賦閑一日而已，她又不是那般急躁的人。

  待日後天下大亂，她也沒有這樣安逸的時候了，倒是該及時行樂，珍惜現在的一切。

  俞氏眼中偶有淚光閃爍，點點頭：“好，娘親明早便去見你。”

  不再多說，一群人聚在一起，到了大門口，俞氏才停下腳步，手中提著一盞燈，眼巴巴望著宋瑾的背影。

  宋瑾走了幾步，剛要上轎，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蹲下腳步，回頭看向俞氏，心中也添了幾抹不舍，卻對她擺擺手，隻說：“今天早點睡啊，莫要掛念我，一切安好。”

  俞氏破涕而笑，眼瞧著宋瑾上了馬車，又瞧著馬車離開這條街，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才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丈夫。

  猶豫再三，俞氏才趁著四下無人，低聲詢問宋遠哲：“卿卿……會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