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師迅速將棋子落下，眉頭舒展，麵色卻並不好：“觀棋不語真君子，你的心性還是不太行啊。”

  停頓片刻，他又補充了句：“不過棋藝高超，倒是難得。”

  算不上棋藝好，頂多是需要她下棋的場合太多，下的棋局多了，不懂的人也懂了。

  不過多份本事，多條出路，宋瑾倒是很滿意自己這份特長。

  宋瑾臉上帶著笑，對杜太師解釋：“實在是事務繁忙，沒辦法在此浪費太多時間，才打擾了您的興致，還請包涵。”

  杜太師將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悉數撿回棋笥，隨口跟宋瑾聊了兩句如今京城中的情況。

  聊的是民生民態，以及一場大雨之後，對京城造成的影響。

  宋瑾又沒辦法了解到朝堂之內的事情，他與她聊那些東西，一是無話可談，二是也排不上用場。

  畢竟女官的地位愈發底下，早已成了伺候各位主子的人，哪還有半分在朝堂上說話的權利。

  兩人聊了幾句，便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無他，字字都苦，卻無力回天，這樣的事情，聊又有什麽用呢？

  杜太師長歎一聲，走入屋內，拿出一個鐵盒子，裏麵是一些銀票，以及幾塊金條。

  他將鐵盒放到棋桌上，輕聲說著：“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一點事情了，能幫則幫吧。”

  宋瑾瞧見這些零零碎碎的錢，心想杜太師這怕不是將最後那點棺材錢都給拿出來了。

  其實真的沒必要。

  這世上，真的值得嗎？

  她將鐵盒推回去，笑著說：“會有人站出來的，無需您這般。”

  宋瑾說的是那些想要搏得美名的皇子，雖然皇帝還有好久才能去世，但是皇子的明爭暗鬥從未少過。

  杜太師搖了搖頭，說：“他們的鬥爭肯定會讓很多百姓陷入困境，我總要將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才能安心。”

  是啊，這奪位之爭，最慘的還是天下百姓。

  宋瑾仍舊沒收杜太師這錢，她說：“一日為師，終身為師，總要我這個當徒弟的盡盡孝，我手裏錢還有不少，背地裏幫襯一把，還是沒問題的。”

  杜太師盯著宋瑾，滿意的露出一個笑臉。

  瞧見他這副態度，宋瑾便知道一切都是他的算計了。

  不過宋瑾不介意隨手拉一把京城的百姓，畢竟……世上的人好壞參半，總有些人是值得救的。

  知道自己這樣也不太好，但人生在世，最要緊的住所便是生前的住所，和死後的住所。

  那點錢真是他棺材板了，拿出去還怪不舍的。

  他當初心高氣傲的，雖然為了沈禦留在了京城，但並未接受他的任何饋贈。

  結果這麽些年下去，那小子就真的一文錢都沒給過他。

  所有花銷都是當初剩下的那點俸祿，是真的有點囊中羞澀。

  不過畢竟是自己主動坑了人，杜太師心裏還是有點小愧疚的，他便提點了一句：“百姓雖平庸，卻如水匯江河，聚集在一起之後，誰也無法忽略他們的力量。”

  “善名固然不會給你帶來直接的，實際的好處，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

  聽到杜太師這話，宋瑾有些猶豫，她原本想著將這件事交給胡螢，由他出麵。

  而自己則是一直藏於幕後，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

  民心，美名。

  這些皇子迫切需求的東西，對自己來說貌似沒什麽用，但杜太師既然提起，想來是有一番安排。

  自己要直接拒絕杜太師這番善意嗎？

  再想想吧，她也不確定，自己要如何選擇。

  “我知道了，今日來此，主要還是因為先前的困惑，如何才能辨認人心呢。”

  杜太師原本想著，他們聊了這麽多旁事，也該讓宋瑾忘記這事，但是不曾想，她對此事是真的在意的很。

  但是人心又豈是三言兩語能教會，又豈是旁人指點，便能窺破的東西？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比人心能難懂的東西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對宋瑾說：“人心難測，你一味強求也是不可取的。”

  若是他真的能看懂人心，當初也不會眼瞧著皇上登基，輔佐他數年。

  說是他有本事，從前朝到本朝，混的風生水起，年已古稀卻仍是安穩，最終還能告老還鄉，是眾人的榜樣。

  可是，細一想，他輔佐的都是些什麽皇帝？

  那些虛名，不過是同行襯托，以及不知內情的人吹捧出來的。

  宋瑾低著頭，仍舊不願放棄：“我知人心難測，所以也不求全懂，我隻是想知道，如何才不會被一些狼心狗肺之人蒙騙。”

  杜太師盯著宋瑾，心想這丫頭大概是受了情傷，被人騙過。

  嘿，倒是新鮮。

  誰不知道丞相家的大小姐足不出戶，各種宴會都不屑出麵，難不成是哪家窮小子得了一顆芳心，又將其踐踏。

  “凡事看開些，不要執迷過去的痛苦嘛。”

  怎麽看開？無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知道杜太師不可能猜到自己是重生之人，所以宋瑾也沒在他麵前遮掩自己的想法。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但是杜太師還是跟他講了一些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之後，對方可能會出現的表現。

  宋瑾側耳聽著，心中卻不以為然。

  這些舉動，祁承玉和宋菱月絲毫沒有。

  也許是杜太師講的不對，但更可能的還是他們絲毫不覺得對不起她。

  人心難測，確實是人心難測。

  而且有些東西都算不上是人，怎麽能拿看人的眼光看待他們？

  宋瑾長長歎了一口氣，瞧著杜太師也講的口幹舌燥，便辭別他的住所，去找胡螢了。

  甭管是她出麵，還是直接讓胡螢出麵，都得胡螢折騰，畢竟宋瑾確實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胡螢走之前說過，花顏樓最近還是不太成事，他打算過去瞧一瞧，有沒有什麽能改善的地方。

  至於是為了正事還是為了私事，宋瑾不好評價，畢竟她也不清楚胡螢在這些事上的作風是何。

  反正宋瑾不能去那種地方，清平樓雖然在眾人心中是青樓，但實際還是雅處，算作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