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繼續說道：“你曾經問過我，人死之後，會不會去往另外一個世界。宇宙之大，會不會真有天堂那樣的地方。說實話，我比任何人都更加祈盼，會有那麽一個地方，能讓逝者繼續幸福生活下去。可是，我們比誰都清楚，那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夏洛轉而看向秦少衡，與他視線相對：“過度回憶，會讓人變得脆弱。我現在不相信那些虛的東西，隻知道往前看，走好、走穩現在的每一步。”

  晚風吹過，揚起夏洛絲縷長發。

  一股花香和草藥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極輕極淡，若有似無，卻是隨風徐徐送至他鼻尖。

  作為S級超級基因攜帶者，秦少衡的嗅覺一向非常靈敏。

  “精靈之吻”，那是他傍晚讓人給她送去的精油名稱。

  這是赫拉星本土自產的精油，因為製作工藝比較繁瑣，所以產量不高，價格比較昂貴。

  然而，這款精油之所以受人追捧，並不是單純的“物以稀為貴”，而是因為它極佳的調理功效，以及獨特的留香特點。

  不同的人使用這款“精靈之吻”，因為體質的不盡相同，所以最後的留香情況也是不一樣的。

  它的香氛，是富於變化的。

  此時，夏洛身上的花香氣息，與那草藥的味道竟然毫不相衝，莫名地融合在了一起。

  聞上去，特別吸引人。

  可是最吸引秦少衡的，應該是她那雙眼睛。

  漆黑如墨的雙眼，眼中沒有任何迷惘與彷徨。她看著他，隻有堅毅的神色。

  “少將，你比我幸運，你還有疼愛你的爺爺，以及活潑陽光的弟弟。可是我，什麽都沒有了。那時候的我，太過弱小，太過無能，護不住他們任何一個。”

  她的聲音明明是那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可是莫名的，他卻能聽出那曆經世事之後，極淡的悲涼之意。

  秦少衡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世或許非常坎坷。

  甚至於，他會覺得奇怪，以聯邦這種治安狀態，她如何會有那般的經曆？

  記得在格沃斯虛擬機甲大賽上，他看過她的個人資料，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可是偏偏，無論是她不同尋常的身手，還是那超越常人的天賦，又或者是她現在親口所說的關於親人離世的情況，都充分表明，她的星籍卡資料，並不完備真實。

  隻是，他雖然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卻並不會去問她。

  秦少衡知道，她之所以會對他談及自己的過去，其實在心態上是和他一樣的。

  他們彼此之間，建立了信任，即便這種信任非常淺淡，但對他們來說是非常不容易的。

  因為不管是他，還是她，都不是會輕易相信別人的類型。

  如果他做出了不利於她的舉動，她可能以後永遠不會再交付信任。

  這或許，未嚐不是一種試探。

  秦少衡遂挪開了視線，不再看她，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抱歉，今天晚上可能有些觸景傷情了。”

  他為今晚自己的感忄生找了理由，大抵是夜色太美，讓人不自覺放鬆了吧。

  想了想，他便又說道：“跟你聊天很舒服，心裏麵覺得輕快不少。”

  很不可思議，他在她麵前，竟然能打開些許心扉，呈現出一種相對放鬆的狀態。

  他們兩個一樣經曆過雙親的離世，又有著非常相近的價值觀，至少交流起來很自然，不會有虛與委蛇的情況。

  這樣，算不算是誌趣相投呢？

  作為她未來的上司，有這麽一位聊得到一塊兒的下屬，或許也會發展成為生活中的好友知己吧。

  雖然小姑娘一直覺得他比她沒大多少，但在秦少衡心裏，一直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定義為“忘年之交”來著。

  對於秦少衡的總結忄生評價，夏洛則是沉穩地說道：“人是群居動物，交流能使我們緩解心中的壓力。”

  聞言，秦少衡嘴邊又帶上了幾分笑意，她總是這樣一板一眼。

  原本還有些傷感的話題，被她這麽一說，再傷春悲秋就顯得矯情了。

  兩人一路說著，開始沿途往回走，彼此之間的氛圍非常自然。

  終於，他們重新回到了主宅，秦少衡依舊一路將夏洛送回到房門口。

  站在門外，他斟酌了片刻，終於還是說道：“明天歇一天吧，這種狀態，強行訓練效果也不會好，勞逸結合同樣是一種策略。”

  夏洛也不是那種無腦熱血的人，她明白秦少衡所說的道理。

  “明白，明天我會好好休息一天的。”夏洛回應說道，“感謝少將今天的指導，我真的收獲頗豐，明天正好鞏固消化一下。”

  秦少衡看了看她，小姑娘真是位勞模，就算身體停止了訓練，大腦也不肯停止學習嗎？

  不過，這種程度的學習，並不會過多損耗自身的精力，他也沒有強行幹預的意思。

  “不用太過感謝，我這也算是變相投資，期待你將來的前途無量。”秦少衡並沒有居功自傲的意思。

  他輕描淡寫地揭過了對她的幫助，將其定義為上司對下屬的預先栽培。

  說實話，遇到這麽勤奮上進的求學者，他確實也會更加認真地對待，總是不自覺地多教授她一些。

  兩個人互相道了晚安，夏洛這才走進房間，把門關上。

  秦少衡轉身離開，走在長廊上的時候，他視線望向窗外。

  今晚的月色，總讓人分外感忄生，埋藏在內心深處的一些情緒，會肆意漫出。

  雖然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小姑娘感懷世事頗有些……老臉掛不住，但一番交流下來，心情真的是輕鬆許多。

  或許就像她說的，人活在世，是需要與他人進行交流的。

  隻是這交流的人選，卻不好找。他能跟她聊得來，也是早先沒有想到過的。

  這一天晚上，夏洛雖然身體上非常不適，但就跟之前每次訓練完機甲一樣，她都能一整晚不做噩夢。

  尤其今天下午訓練得非常狠，她整個人都是精疲力竭、無以為繼的狀態，因此睡得更是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