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他什麽都做不了,他自己都保不住自己。
作者:畫鵲兆喜      更新:2021-10-24 01:01      字數:4146
  見她出來,瞥了不遠處的月骨,近乎慌張的道:“我們快走吧,快快快——”

  薑綰綰點點頭,往下走了幾步,在月骨身前站定:“殿下醒了,這鬧劇也該收場了,你們清點一下人數,回東池宮吧。”

  月骨情緒似是極為低落,聞言也隻是下意識的應了聲:“是,屬下恭送王妃。”

  “……”

  薑綰綰無言,轉頭看了眼一直在身後戳自己後腰的寒詩。

  寒詩站在她另一旁,離月骨遠遠的,隻以表情催促她快點走。

  薑綰綰:“……”

  月骨又不是容卿薄,他既說了狠話,想來月骨也不會對他怎麽樣,寒詩這般明顯的想要跟他拉開距離,倒顯得有些狹隘了。

  實在不想再多看一眼那猩紅的血河,兩人便直接從側峰,一路輕點雪鬆枝頭,飛身而下。

  到了山腳下,東池宮的護衛倒還知道幫他們看好馬匹,她道謝,翻身上馬便徑直往韶合寺趕去。

  也不知拾遺回沒回去。

  韶合寺這裏下著雨,雨勢不大,但大有綿綿下個兩三日的意思,兩人便也懶得多做停留,一路披著風雨趕了回去。

  雲上衣在帶著懷星午睡,雲雪在為雲上衣縫製衣衫,見她濕漉漉的一身回來,忙拿了件幹淨的衣衫給她換上。

  “拾遺沒回來嗎?”她一邊擦著臉上的水珠一邊問。

  雲雪搖頭。

  薑綰綰手上的動作便稍稍停頓了下。

  拾遺小性子不少,但也不是因一兩句話就賭氣兩日不回家的性子。

  但如今商氏被滅,長公主自顧不暇,照理說他便是一人在外也不該有危險的。

  雖是這麽想,但心頭隱隱總覺得不安,於是道:“我出去尋一尋他。”

  “等雨停了再去吧。”

  “不了,他若在外頭等我示弱去尋他,等久了該不開心了。”

  寒詩捂著自己的臉躲在櫻桃樹後,生怕自己一不下心被她瞧見了還要被迫跟著去尋拾遺。

  還好還好,還算她有點良心沒一直捉著他不防……

  ……

  自韶合寺出去,隻有兩條背道而馳的路,一條通往三伏山,一條通往南冥皇朝。

  三伏山她既已去過一次,想來應該是去了南冥了。

  可一路拿著畫像走走停停,遇到幾個在路邊多雨的人,問了幾句都隻是搖頭。

  “馬車?馬車前幾日倒是見過一輛,可氣派啦。”

  有光膀子的漢子拿著她遞過來的銀子,大有拿人手短的樣子,絞盡腦汁的想:“前後都有帶刀的侍衛跟著,一個個都像熊一樣壯實,倒是沒往南冥去,反倒抄了小路去了北邊,車裏的人許是大人物,那些個護著他的瞧著很警惕的樣子。”

  北邊。

  北翟?

  薑綰綰不確定那車裏究竟是什麽大人物,可拾遺是徒步走的,若真一路順著這條道回南冥,沒道理會沒人見過他。

  可北翟又如何?

  拾遺哪怕去過北翟幾次,也從未招惹過北翟的大人物,左右不過在那裏住過幾次客棧。

  ……但這也不過是她自己的推測,寒詩說拾遺總是自己外出,有時一出去便是好幾日,具體做什麽去了,誰都不知道。

  “這要說起北翟啊,還得說起那大將軍。”

  那光膀子的漢子得了銀子,越說越來勁,唾沫橫飛道:“誰都沒料到啊,這成為北翟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的人,還是咱們南冥的人咧。”

  薑綰綰正想的入神,聞言一怔:“南冥的人?”

  “嘿,聽說啊,還是皇室的人呢,好像……好像是那長公主的兒子,隻是聽說那長公主對自己的一雙兒女並不上心,整日隻顧著自己弟弟,這才傷了那大將軍的心,去了北翟,那北翟的皇帝也是個大膽的,竟敢叫他掌了北翟的軍權……”

  ……

  北翟。

  將軍府。

  此處來來回回巡邏的侍衛都是些一米八九的漢子,個個身強體壯,威武彪悍,便是侍女都是處處透著精練利落。

  拾遺這種清清秀秀,身子偏瘦弱的在這種充滿雄性荷爾蒙的地方便顯得格外突兀。

  本就是個叫人格外有壓迫感的一種環境。

  但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任由自己被成‘大’字型五花大綁在一個木質的轉盤上,瞧著數丈外端坐飲茶的男子:“深更半夜的,龐大人飲茶也不怕夜裏睡不著麽?”

  竟還有那閑情逸致去關心他。

  他四肢與頭部的空隙裏,零散的插著銀光閃爍的小飛刀,其中兩把,分辨深深落入了他的左手手背與右腿的小腿骨中。

  許是過了許久,地上的血已顯出凝固的痕跡。

  龐客歸大約是這些彪形大漢中唯一一個算得上身形偏修長瘦削的存在了,但相較起南冥的幾位皇子,那華貴墨袍下依舊可見清晰的肌肉線條起伏,隻是俊臉刀削斧鑿,硬朗鋒利,便易給人一種養尊處優少公子的錯覺。

  他擱了茶盞,信步閑庭的走至他麵前,一手不偏不倚落在他手背插著的那把飛刀上,低笑:“睡不著該如何?拾遺少爺要屈尊給本將軍侍寢麽?”

  他靠的極近,近到鼻尖幾乎都要貼上他的,可那含笑的眼底又分明浮沉著濃墨重彩的殺意。

  刀身鋒利,摩擦著骨骼,疼痛尖銳的拉扯著神經。

  拾遺麵上沒什麽血色,越發襯的他眉目烏黑,兩天兩夜滴水未進,不間斷的極限拉扯,竟還能叫他神誌異常清醒,歪頭淺笑:“好啊……”

  這一歪頭,鼻尖擦過鼻尖,他上身在繩索的束縛下,隻稍稍靠近了些許,呼吸間的氣息便盡數落入了他耳孔:“若將軍消受的起的話……”

  龐客歸偏痞氣的俊臉明顯僵了一僵。

  他指的侍寢,自然是像最卑微最下賤的仆從那般,給他準備木桶,伺候著搓澡,倒茶,跪在寢房外頭聽候差遣。

  可這濕濕潤潤的一聲‘消受’,便平白為這夜色染了幾許隱晦不明的顏色。

  心思不定間,又聽他低低柔柔的笑:“令妹跳樓身亡,拾遺也深感遺憾,但說來算去,也是長公主強逼她嫁過去的,將軍不願同自己的親生母親撕破臉皮,便拿拾遺出氣,可真是將軍風範呐,叫人佩服……”

  呼之欲出的嘲諷。

  他都淪落至這般田地了,居然還敢不知死活的諷刺他。

  龐客歸危險眯眸,稍稍後退了一步,盯著他因兩天兩夜未曾合眼而微微泛紅的眼尾,冷笑一聲:“不愧是傳說中的拾遺公子!怎麽?當真以為你那攝政王妃的姐姐無所不能?她如今怕是隻顧著同攝政王糾纏不清了,哪裏還會記得丟了你這麽個半路撿回來的弟弟。”

  “姐姐記不記得無所謂,隻要將軍記得拾遺,便好。”

  “……”

  龐客歸右手虎口掐上他細嫩的脖頸,一點點的用力:“有點能耐啊,當初便是用這副勾魂模樣糾纏夏兒的麽?”

  脆弱的喉骨被壓迫收緊,骨骼似乎都在隱隱發出即將錯位的尖叫。

  拾遺本沒什麽血色的俊臉因缺氧而短暫的泛紅,看著他的眼眸卻明顯蓄了幾許譏諷的笑意。

  下一瞬,一條軟韌的長鞭撕裂夜色,蛇一般纏上了掐在他脖頸上的那隻大手。

  龐客歸整個身子都被拉的向後退了幾步,很快又站穩,一抬頭,雪綃冷白的一抹便略過眼前,輕輕柔柔的落在了拾遺身前。

  “韶合寺薑綰綰,見過北翟大將軍。”她溫溫和和的欠身,若不論先前那一軟鞭用的力道,這過分周到的禮數怕是要讓人以為她是來做客的了。

  南冥皇朝這些年發生的事,龐客歸多多少少也是了解了些。

  倒是頭一次這般近距離的見到他這傳聞中極為貌美的小舅母。

  他低頭瞧了眼手腕被軟鞭勒出的幾道紅痕,低笑:“倒是比本將軍以為的要聰明許多,但你單槍匹馬闖入我將軍府,未免是太小瞧我龐客歸了。”

  “不小瞧。”

  薑綰綰柔柔道:“誰不知北翟的大將軍才貌雙全、戰功卓絕,將軍府的護衛個個驍勇善戰,彪悍過人,綰綰倒也不想隻身前來,奈何唯一的弟弟誤闖此處,綰綰總要將他帶回家的。”

  她用了‘誤闖’二字。

  明知道拾遺是被劫來的,也看到了拾遺身上的兩把飛刀,可人家妹妹一事,的確是拾遺理虧,她一條命都沒了,他受兩刀也是應該的。

  “好啊——”

  龐客歸抬手,身後的侍衛立刻將一把通體碧藍的佩劍雙手遞了上去。

  健身出鞘,鋒利的劍刃於月光下泛出肅冷的殺意。

  “本將軍聽聞攝政王妃當初於萬禮宮力戰七舅舅,不如今日也讓本將軍領教一下王妃出神入化的劍術?”

  打?

  她沒同龐客歸動過手,自然不知誰更厲害些,但她人如今在將軍府,在北翟地界,想要帶一個滿身傷痕的弟弟離開,靠動手怕是在異想天開。

  “龐夏的事,拾遺的確占了很大一部分的錯。”

  她坦然將手中軟鞭丟下:“但當時我也在,我既沒有及時阻止他們來往,便是我這做姐姐的錯了,將軍痛失愛妹,心中有恨是應當的,這份罪,便由綰綰來贖好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是要先將拾遺送回去,懷星自小由他養大,自是不能突然沒了這小舅舅。”

  拾遺歪了歪腦袋,調侃她:“怎麽?怕打不過他麽?”

  “你閉嘴。”

  “怕什麽?大不了我們姐弟一起死在這裏好了,同他打呀,我看好你。”

  薑綰綰似是頗為無奈,轉身深深看了他一眼:“拾遺,你在任何事上都可吊兒郎當,唯獨此事不可。商氏欠你,長公主欠你,但龐夏一顆心掏給了你,命給了你,你不能褻瀆她。”

  龐客歸握著劍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如今夏兒已死,你們姐弟又假惺惺在此做什麽戲!你要替他給夏兒償命是不是?那本將軍便成全了你!”

  “是她要死要活纏著我的。”

  拾遺忽然道:“我自是也應允了娶她,後來是素染突然橫生事端,冤枉我去她閨房,惹長公主震怒,這才讓這樁婚事草草作罷,大將軍是不敢惹自己的母親,還是不敢動你三舅舅的妾室,卻專門來挑我這軟柿子捏?”

  “拾遺!”薑綰綰擰眉嗬斥。

  哪怕他說的是真的,也不該將自己幹幹淨淨的摘出這件事。

  若不是當初他有意無意的撩撥,龐夏不會陷那麽深,自然也不會有後來的婚姻不幸,孕中跳樓。

  “我說的不對麽?”

  拾遺笑著,被飛刀硬生生釘入轉盤的手動了動,指尖輕輕叩動:“我是撩撥了,我也是真心實意要同她成親了,我哪裏錯了?便是因為我曾想利用同她的婚姻對付長公主麽?那又如何?我這一生蹉跎皆因長公主而起,利用一下她的女兒又如何?”

  他真的是……

  字字帶刀,句句是刺,恨不得越刺激龐客歸越好,似乎一點都不怕這大將軍一怒之下會直接將他們姐弟宰了。

  “死、不、悔、改!!”

  龐客歸陰森森的咬出四個字,先前筆直對準薑綰綰心口的劍尖,倏然一轉直接對著他刺了過去。

  半路被一隻蔥白玉手生生握住劍身。

  她沒用內力,隻憑本能握著,甚至沒有思考一下若他此刻橫向一揮,便能輕而易舉的斬斷她四根手指。

  殷紅的血順著手心一滴滴濺落,薑綰綰連連深吸氣:“他知道錯了,你信我,隻是他早已習慣了這樣說話,龐夏嫁人時,他一定曾去過,隻是那時我尚在昏迷,容卿薄尚未醒來,他哪怕去一次皇朝都要冒著被公主府或商氏發現,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去的,大將軍希望那時他做什麽呢?搶婚麽?還是帶龐夏私奔?他什麽都做不了,他自己都保不住自己。”

  龐客歸呼吸又重又急,恨意橫生的目光略過她剜在拾遺臉上。

  拾遺卻永遠都是一副‘道歉我不會,有能耐你殺了我’的無所謂的樣子。

  薑綰綰便在這對峙中忍氣吞聲:“大將軍希望我們如何賠罪?將軍想要命,綰綰這條命不值錢,賠給將軍,想要其他的,綰綰也定竭盡所能為將軍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