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有十一座紅夷大炮
作者:三院老哥      更新:2021-10-24 00:23      字數:4283
  “保境安民,除惡懲奸,維護天下太平的重任我擔了。”

  “我希望這世間充滿博愛自由,再無壓迫束縛;我希望人人生來平等,再無貴賤之別。”

  “我希望全天下老百姓食有飯吃、勞有所得、學有所教、病有所醫、住有所居、老有所養。”

  “……”

  李自成從飯前說到飯後,嘰哩哇啦一通,兩位老漢頻頻點頭附和,但就是不願上賊船。

  人家都是做過高官的,還一把年紀,能認同革命軍的理念就夠開明了,至於被攛掇加入革命軍,想都別想。

  李自成嘴皮子都說的上火了,好說歹說之下,他們才願意少許的出把力。

  張慎言、孫鼎相答應呼朋喚友,不過邀來之後就看短毛能不能說服他們了。後麵的事倆老頭兒不摻和。

  李自成大喜過望。

  這年頭有功名又做過官的人,親朋故交遍天下。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總會有些狷狂之輩以及懷揣小心思的人願意上“賊船”。忽悠一個是一個。

  南有東林書院,咱北邊可以在端氏鎮建個榼山書院。

  留幾本《榼山主義宣言》、《榼山思想》、《榼山理論》、《資政新篇》、《天朝田畝製度》等等讓他們學去。

  以後就是榼山黨。美滋滋!

  也就是李自成沒後台,不然把曆年科考題一漏,起碼半個天下的進士都是革命軍的人。奈何這年頭你文章寫的再出色,主考官不點頭,你就當不成進士。

  三人閑談幾句後,兩位老漢又說,既然短毛自詡保境安民,那麽去剿滅附近的小寇天經地義。

  空倉嶺,古長平之戰的第一道防線,秦將王齕在此擊潰趙將廉頗。

  地名出於白起詭運米置倉於此以紿趙括。(那時候白起還沒來,應是王齕;趙括在後方未起,騙的也是廉頗。)

  山左峭壁右陡澗,中路一線商旅通衢,為沁水至高平官道。

  因當地頻出土匪,萬曆三十四年建石城一座,東西設二墩台。高平出工,沁水出石,合計用銀五百一十一兩。

  空倉堡有民房五十楹,編夫四十名,置巡司戍守,以時巡徼。

  可是之後空倉嶺商道仍然沒有安寧。“巨盜出沒其間,劫掠行旅,由來無一人得脫者。”

  因為空倉北麵還有座老馬嶺,山高林密,地勢險要。

  元好問有詩:

  仙人台高鶴飛度,錦繡堂傾去無路。人言馬嶺差可行,比似黃榆猶坦步。石門木落風颼颼,仆夫衣單往南州。皋落東南三百裏,鬢毛衰颯兩年秋。

  元朝時還沒土匪,不過近幾年老馬嶺上盤踞了一夥強人,大杆頭綽號“老馬”,手下嘍囉上百。

  空倉山巡檢司也不幹事。“問之高平,則曰沁水界也;問之沁水,則曰高平界也。彼此互諉,不任司捕,盜之伏法者百無一二。”

  張慎言意味深長道:“短毛,你要為民做主啊!”

  李自成一拍桌子,“剿!”

  張慎言又說道:“短毛,你這一天天的到處流竄也沒個蹤跡。想坐而論道機會難得。把好詩好詞再抄幾首來!”

  “……”

  唐人和宋人幾乎已經把詩、詞寫盡,再想出膾炙人口的篇章難上天。

  後人使盡渾身解數也難辟一條新路。所以元代傳世的多是散曲,明清出名的多是小說。

  李自成反正已經是神棍了,也不忌諱,開始揮毫潑墨……

  贈澗泉居士《賀新郎·讀史》——

  人猿相揖別。隻幾個石頭磨過,小兒時節。銅鐵爐中翻火焰,為問何時猜得?不過幾千寒熱。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讀罷頭飛雪,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無涯過客。有多少風流人物?盜蹠莊屩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

  贈藐山先生《詠泰山》——

  遠看泰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

  如把泰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

  張慎言拿著《詠泰山》大呼小叫,連說不算。

  孫鼎相誇讚一番《讀史》,卻琢磨不通“人猿相揖別”為何意。

  李自成又發愁了,“這個麽,很複雜,三兩句說不清楚。反正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從會用工具會思考開始,跟猿猴區別開了。”

  孫鼎相想了想說道:“曾看《漢書.西域傳》,有唐人注解,說胡人‘其形最異,青眼赤須,狀類獼猴,本其種也。’可見蠻夷與我中國人物大有區別。這‘人猿相揖別’倒也恰如其分。”

  唐代氣候好,阿窮汗那一片還有鱷魚老虎呢,當時人種或許是純種洋鬼子?

  巨唐時,大戶人家不包幾個洋馬,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還有昆侖奴、新羅婢,富貴人家標配,美的很。

  可惜大美西域丟掉八百年了,那條路越來越難走了。再次設立安西都護府還要靠李自成。

  張慎言可不管人和猴的事,扯住短毛不放,非要他再來一首正經詩詞。

  李自成笑道:“《詠泰山》就挺好,裱起來掛上。開國皇帝親自為你手書,祖墳冒青煙。”

  “扯求蛋!”張慎言氣紅了臉。

  李自成搓了搓手,“詩詞有甚好看的,你曉不曉得除了《今文尚書》、《古文尚書》之外,還有一部《尚書》?想不想看?”

  “啊?”兩位老漢大驚。

  《尚書》做為儒家五經之一,地位沒的說。

  孫鼎相急切道:“朱夫子就曾辨疑,時人也多有考證,難不成《尚書》真有假?”

  李自成笑,“孔子能刪改,梅賾自然也能,說不準他還瞎編了幾篇進去。”

  張慎言一把抓住短毛,“拿來我看。”

  李自成一攤手,“我天天忙的腳不沾地,哪有空寫啊?”

  “啊?”兩位老漢又驚了。

  張慎言在短毛脖子上砍了兩手刀,“一天天的盡瞎扯!給老子做詩來!”

  李自成眼看走不脫,笑著說道:“學生十五六歲時有一篇七絕習作,應付下差事吧。”

  老李提筆寫下——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張慎言評價說好是好,小小年紀霸氣側漏,不過不算。再抄一首正經的來。

  大統領隻得再抄一首——

  “萬千風雨逼人來,世事都成劫裏灰。秋老幹戈人老病,中天皓月幾時回。”

  ……

  安歇一晚。

  第二天李自成沿沁河上行,走不遠就就到了竇莊。

  牆頭上瞬間銅鑼亂響。

  “短毛詐屍鬼又來啦短毛詐屍鬼又來啦……”

  張道濬登上牆頭一看,外麵果然是個短毛。

  “亂賊!我便是張道濬,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你從雁門關私自潛逃,不怕上麵治罪?”

  “鹹吃蘿卜淡操心!”

  “你給宋統殷送了多少銀子才買通?”

  “鼠輩休要胡言!撫台青眼有加,張某現為軍前讚畫。”

  “原來軍前就是你自己家啊?明白!”

  “短毛,你要是沒甚正經話,趕緊滾!”

  “老子仰著頭說話不累麽?你倒是請我進去喝個茶啊?!”

  讓賊首進莊是不可能的,萬一被他打探去底細怎麽辦。

  張道濬想了想,在城門洞裏安置下桌椅。

  “你的匪號是威震天?可憐鼠輩連名諱都不敢報!”

  李自成拱手,“奉天倡義國民革命軍大統領,趙得勝,字潤之,號介石,別號中正居士。”

  “中正居士?就你?哈哈哈……”張道濬直拍桌子,笑得樂不可支。

  李自成跟著笑,“夫英雄者,胸懷大誌,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誌者也。”

  張道濬往椅背一靠,“有話直說。我可懶得問你‘誰能當之’。”

  李自成喝茶醞釀一下,開口道:“此來隻為打聽一下,袁崇煥到底有沒有投韃叛國?”

  張道濬詫異道:“你一個反賊,關心他作甚?”

  李自成答:“夫英雄者,胸懷大誌,腹有良謀……”

  張道濬厭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別在我這裏賣弄。”

  李自成放下茶杯,“那咱談正事。深之兄在崇禎二年三月上了《自劾疏》……”

  “哦?你如何得知?”張道濬大感意外。

  《自劾疏》又不是什麽要緊東西,外麵不可能抄錄出來。

  “這個咱們留到最後再說。小弟想請教,深之兄那一疏是作秀呢還是真情實意?”

  “作秀是何意?”

  李自成撓撓頭皮,“那換個說法,是以退為進還是顯擺自己?”

  張道濬摸著胡子笑而不語。

  李自成掃一眼左右,“深之兄,話出你口入我耳,再無第三人知曉。咱坦誠相待行不行?我自有好處給你。”

  “嗬嗬,什麽好處?”

  “後麵再說,咱一步步慢慢來。”

  “我憑什麽跟著你的步子走?”

  “……”

  我糙!李自成怒火中燒,直想跳起來一拳打死他。

  “我有十一座紅夷大炮!四十二座弗朗機!七十七座虎蹲炮!”

  張道濬盯著短毛良久,緩緩說道:“《自劾疏》麽,你既然是明白人,當能看出我意。那也不必多提了。”

  李自成點點頭,“那小弟就理解為,深之兄怒罵滿朝大臣蠢如驢,平遼報父仇沒指望。皇帝要麽改弦易轍,要麽就準許你辭職。你不陪他們玩了。”

  張道濬笑而不語,端起茶盞抿一口。

  李自成打個響指,“好!再請教第二項。”

  “你在《自劾疏》裏說了有邊關將領倒賣糧食,私下議和。然後在去年八月所上《糾欺罔奸黨疏》,又重提之前‘具疏自劾,其緊要八語:斬島帥,庇私人,借盜糧,持和議,俱一一指明。’

  小弟想知道,袁崇煥確實倒賣糧食了?”

  張道濬歪嘴笑,“賣給蒙人是為了以示天恩,拉攏他們。至於這張蒙韃子皮下麵罩的是不是建奴,誰在乎?”

  比如,喀喇沁部夾在林丹汗(虎墩兔)和後金(建奴)之間,兩邊都不投靠的話等於自殺。①虎墩兔又譯呼圖克圖,那啥的尊稱,比如哲不尊單巴呼圖克圖。乾隆就不準哲布遵丹巴就地轉世,幹了件好事。

  因為喀喇沁誰也打不過,也不能指望明軍會救援。內喀爾喀五部就是例子,在後金和林丹汗的夾擊下土崩瓦解。(喀喇沁和林丹汗結仇經過——虎酋差夷往來張家口賣馬買貨,哈喇慎家往往截奪其貨物而殺之;赴喜峰口領賞貿易,三十六家截劫亦如之。虎使人講說,各部傲然不理。(因為人家有建奴當後台))

  袁崇煥一邊清楚“彥死之而我不能為各夷之依,夷遂依奴而自固”,一邊還是瞎幾把跟皇帝吹,“依奴而自固”的喀喇沁部“仇於虎而未與奴通”。

  喀喇沁不光和林丹汗有仇,跟後金的仇也不小。但是他被辮子頭打服了有什麽辦法,不通不行。

  所以,喀喇沁部早就投靠了後金,還跟著去打了林丹汗。

  王之臣上報給皇帝其他部落反應——“你漢人全沒腦子。終日隻說我們不助兵,你自家馱載許多金帛,著哈喇替他吊孝求和,反教別人與他為仇。我們不如也投順罷了。”(這人天啟七年當了皇太極的姐夫,崇禎二年還給袁崇煥寫信感謝買了兩年糧。)

  袁崇煥則上疏,“各夷共謂:室如懸磬,不市賣一二布匹於東,何由藉其利而糊口?寧願以妻子為質,斷不敢誘奴入犯薊遼。”

  那些各部蒙古人都說:我們窮得褲兜比臉還幹淨,不賣點布匹給東虜,靠什麽養家糊口?我們願意拿老婆孩子做人質,保證不給後金當帶路黨。

  寧錦之戰後,後金“時國中大饑,鬥米價銀八兩,人有相食者……”①金鬥或者關東鬥,可能比大明的鬥大一倍,沒仔細考證過,不管了。

  一石米就是八十兩銀子。而大明這邊經過袁崇煥屯田是一兩出頭。暴利的機會。

  話說,遼東在寧錦大捷的情況下管糧的軍官居然莫名死掉了,說是操炮失誤死亡,然後倉庫裏的糧食就說不清去向了。甚至後來搞的“邊儲始竭”。

  七年時間從縣令升到兵部尚書銜的袁崇煥,會天真的相信蒙古人?確定他們隻賣給建奴布匹不賣糧?隻有老袁自己清楚。

  朝廷也不傻,回複“其有饑困,查明部落多少,計口量許換米,不得賣與布帛米糧及夾帶禁品。”

  至於後來有沒有“計口換米”,那就不好說了。

  遼東那一塊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幾萬字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