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蘇氏覆滅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8-25 20:11      字數:4436
  寧慎之努力放柔聲音,“現在不會了,鳳夫人已經去了,阿南應該已經問過了”。

  仇希音更委屈了,“可是她拿那樣的書問我,我一年都不想再見她!一年!至少一年!”

  寧慎之,“……”

  這個就有點難辦了,你忘了你還要為阿南撩帳了?

  仇希音說著端起酒杯就往嘴裏灌去,阻止不及的寧慎之,“……”

  這個不高興就喝酒的毛病,他記得她是沒有的啊。

  寧慎之再次開口,“仇姑娘,我送你回去休息,不必要見到阿南的”。

  仇希音噢了一聲,就要起身,又恍然道,“不對,我還有事要問你!”

  寧慎之,“……你問”。

  仇希音努力坐直身子,肅容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寧慎之,“……什麽到底想幹什麽?”

  仇希音,“……對啊,什麽到底想幹什麽?”

  仇希音使勁揉了揉額頭,“我記得是要問這個的啊,怎麽突然忘了?”

  寧慎之,“……明天再問也是一樣的”。

  “不行,明天我就回去了,就今天問!”

  寧慎之,“……”

  這時候怎麽突然又不糊塗了?

  仇希音忽地一拍手,“哈,我想起來了,我是要問你到底想不想娶我!”

  寧慎之隻覺一股熱血直衝頭腦,衝得他喉嚨、鼻頭、眼眶連著整張臉一片酸澀,數年的隱忍一朝化為虛無,伸手將仇希音抱起狠狠摟進了自己懷裏,“想——”

  想,他這麽多年心心靈靈想得也不過就是有朝一日能再一次娶她為他的妻,他的王妃,想得日夜難安,想得心痛如絞……

  仇希音下意識要掙紮,又恍然去摸他的臉,“你哭了?”

  寧慎之僵住,仇希音滾燙的手指已經摸到了他眼睛,肯定開口,“你哭了”。

  寧慎之,“……”

  好想死!

  他不知所措間,仇希音忽地一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一手去拍他後背,哄道,“別哭,別哭,娘抱著你,別哭……”

  娘?

  寧慎之身子猛地繃緊,想去看她,又舍不得放開,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

  他遲疑間,仇希音的聲音漸漸小了,沒了動作,灼熱的呼吸打在裸露在外的脖頸上,他隻覺渾身都跟著那輕輕的呼吸燙了起來,渾身都止不住的發起抖來,抱著她的雙臂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不行,不行,他已經忍了這麽久了,不能毀於一旦,而且,她還未及笄,還未三媒六聘帶著十裏紅妝嫁做他的正妻!

  寧慎之抱著仇希音站了起來,明明她還不如他的弓重,他卻覺得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他在原地立了半晌才覺又聚攏了些力氣,抬腳往外走去。

  亭外,鳳知南沉默立在燈籠的陰影下,見他出來,肅穆的臉亮了起來,快步朝他走去,伸出手。

  寧慎之立住腳步,半晌才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將仇希音交到鳳知南懷中,啞聲道,“她喝醉了,回去喂她吃點醒酒湯,夜裏記得喂她喝水,注意她會不會起燒”。

  鳳知南認真點頭,肅然開口,“表哥,音音會知道你是真心對她的”。

  寧慎之苦笑擺手,鳳知南朝他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寧慎之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轉身回了涼亭,抓起酒壺就往嘴裏倒。

  鳳薑無聲息出現,拿起另一隻酒壺陪著他一起喝。

  寧慎之將整壺酒都灌了下去,才覺心頭的火微微壓下去了些,“你——”

  鳳薑連連擺手,“我沒偷聽你們說話啊!也沒偷看你們!我就是見阿南守在外麵,一副怕你怎麽著仇三姑娘的模樣,怕你們打起來,在旁邊瞧個熱鬧”。

  他說著伸手拍了拍寧慎之肩膀,又遞給他一壺酒,“阿南是對的,來日方長,你已經等了這麽久,不用急在一時,來,我們喝酒!喝酒!”

  ……

  ……

  仇希音是被外間嘈雜的聲音吵醒的,暈了會才想起昨晚的事來,當時醉酒還不覺如何,現在再回想起來,寧慎之那一聲哽咽般的“想”字直如涼州的號角聲直直撞進了自己心裏,不疼,卻讓她酸澀難忍,無端想哭——

  她深吐了一口氣,坐起盤膝無聲喃喃誦起經來,外間的嘈雜聲逐漸遠去,心底的酸澀也慢慢壓下,她揚聲叫了秀今進來伺候洗漱。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醉酒,第二天卻沒有任何不適,如常洗漱妥當,看了看入目皆是紅色的內室,往外走去,不能親眼看著小舅舅將此生摯愛迎娶進門,她還是遺憾的……

  鳳知南穿著鮮紅的寢衣坐在稍間的梳妝台前,一個富態的婆子正用細細的棉線給她絞麵。

  仇希音記得自己當時絞麵時疼得直抽氣,鳳知南卻恍如不知,看著窗外發呆,仇希音上前叫了聲公主,她才恍然回神,擺了擺手。

  絞麵的婆子退後幾步,仇希音上前抱住她,低聲道,“公主,願你和小舅舅恩愛不疑,白頭到老”。

  鳳知南僵硬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

  仇希音靜靜摟了她一會,方放開屈膝行禮,就有喜娘迎上前指引著她完成撩帳的禮,仇希音便對鳳知南道,“那公主,我先回去了”。

  鳳知南顯然想說出什麽,隻她最後隻說了句,“錦姐兒,去送送音音”。

  鳳夫人起身笑道,“不必錦姐兒了,我去送吧”。

  榮和長公主年紀大了,寧慎之又沒有成親,鳳知南和董錦兒都還未嫁,算來算去,鳳知南這場婚禮的主事人隻有鳳夫人一個,這些天鳳夫人忙得腳不沾地,今天是正日子,肯定更閑不了,還沒出梧桐苑,就有婆子來尋她。

  仇希音忙道,“夫人忙去吧,寧郡王府我也不是第一天來,不必送的”。

  鳳夫人就歎了一聲,她是聽榮和長公主說了幾句仇家和謝家斷交的事,雖不知具體情況,但仇希音和謝嘉樹的親事斷了是板上釘釘了。

  她想著就不由歎了口氣,牽起仇希音的手拍了拍,“那你在這等一會,我去叫錦姐兒送你,不許說什麽不用送的話,待阿南三朝回門後,我們也就該閑下來了,到時候我做東請你來玩!”

  仇希音點頭,寧慎之迎麵走了過來,問了兩句便道,“我去送”。

  鳳夫人遲疑,寧慎之轉身往外走,“跟上”。

  鳳夫人隻好朝仇希音歉意笑了笑,仇希音行禮告辭,跟上寧慎之。

  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沉默而凝滯,剛出垂花門就有青帷小車候著,允風立在一旁。

  仇希音俯身行禮,“多謝郡王,告辭”。

  寧慎之揖手還禮,“仇姑娘慢走”。

  仇希音攙著秀今上了香車,秀今估摸著車走遠了,寧慎之聽不到了,憤憤壓低聲音問道,“姑娘,昨天鳳將軍打暈奴婢做什麽?”

  她問著這樣的話,語氣中卻全是對鳳薑的信任,鳳家人似乎天生就有種讓人信任依賴的特性,鳳知南是這樣,鳳薑也是這樣,而現在,她似乎隱隱在寧慎之身上也看見了——

  “姑娘?”

  “不要問了”。

  秀今乖乖噢了一聲,果然不再問了,仇希音耳邊卻再次響起了寧慎之哽咽般的那個“想”字,響得她心亂如麻……

  ……

  ……

  金鑾殿上,孝成宗的心情非常不好,於始好不容易嫁一次妹妹,他很想去看,可偏偏那個妹妹是鳳家的人,鳳家的人,每次隻要見到鳳家的人,他就會想起鳳家的男兒一個又一個擋在他麵前,又一個又一個倒下的慘烈場景……

  又想起來了!又想起來了!

  孝成宗煩躁扔了手中的奏折,連著奏折下的話本也扔出了老遠,離得遠的朝臣看不清楚,離得近的李首輔、花次輔還有正在奏事的新任大理寺卿卻瞧得清清楚楚,頓時就是一靜。

  一靜過後,“皇上息怒”的呼聲浪潮般響了起來,撞到槍口的大理寺卿認命跪了下去。

  孝成宗煩躁擺手,“別喊了!還有你,有事等寧郡王回來再說,或者你直接去寧郡王府找他!”

  這話一落,整個朝堂又是一靜,連總管淡定撿回了丹書並那本奏折,孝成宗正要說退朝,就見楚閬快步走到了跪倒在地的大理寺卿身邊,“皇上,臣有本啟奏!”

  孝成宗精神一振,剛剛的煩躁也不見了蹤影,“快快奏來!”

  楚閬跪了下去,將奏折高舉過頭頂,“臣劾皇貴妃蘇氏以秘藥戕害皇上龍體,戕害我大蕭皇嗣!”

  孝成宗瞪大眼睛,這回熱鬧終於輪到自己身上了?

  立在禦階上的蕭寅大驚之下忙快步走到楚閬身邊跪下,“父皇,楚閬以臣子之身非議皇妃,是為大不敬,依大蕭律,以民告官,以下辱上,是為大不敬,當處廷杖四十!”

  母妃的玉清殿正在東宮的西北方向,難道蓮生說的大劫應在西北,就是母妃?

  孝成宗的喜好忌諱誰都知道,這個楚閬果然是出了名的瘋狗,一咬就咬中了最癢處,一咬一個準,不死不休,這次不知怎的咬上了母妃,正巧寧慎之不在,與其被潑了髒水洗不幹淨,不如直接使個手段,直接打死了事!

  楚閬將奏折又往上舉了舉,“皇上,臣乃禦史台都禦史,可聞風奏事,且本朝從未有刑上言官之先例,請皇上三思”。

  孝成宗的目光在楚閬和蕭寅身上轉了一圈,習慣性地去看寧慎之,這一看又看了個空。

  “皇上,皇嗣是國之根本,皇上的龍體更是重之又重,請皇上三思!”

  孝成宗醒悟,臉色頓時陰沉下去,還戕害他的龍體,所有想阻止他長命百歲,得道成仙的都該死!

  “呈上來!”

  “父皇!”蕭寅麵色慘白,“請父皇勿信小人讒言,以致與母妃離心!”

  孝成宗沒理他,從連總管手中接過奏折,一目十行的看過,狠狠將奏折砸到蕭寅頭上,“給朕審,現在就審!傳太醫,將蘇氏也押過來!”

  自居庸關之變,孝成宗已經很少在朝堂上展現性格中暴戾的一麵,後妃上金鑾殿不合規矩,整個朝堂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異議,連蕭寅也沒敢再出聲求情。

  楚閬既出了手,自是已將所有人證物證拿在了手中,連身份貴重的蘇六爺也在早晨前往寧郡王府吃喜酒的路上被打了悶棍,抓了來。

  楚閬的口舌之利,整個大蕭幾乎無人能比,又人證物證俱全,蘇妃和蘇六被質問的啞口無言,隻一口咬死不承認。

  楚閬最後呈上一隻匣子,朗聲道,“皇上,這是臣命人按照藥方做出來的香,蘇貴妃寵冠後宮十餘年,皇上對這香想必十分熟悉,請皇上禦覽”。

  楚閬說著先將匣子交給了太醫,太醫確定無誤,又交給連太監,連太監轉呈給孝成宗。

  孝成宗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決斷,接過聞了聞,緩緩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蘇妃。

  眾臣都跪了下去,山呼,“請皇上息怒!”

  蘇妃驚恐盯著他,連連往蕭寅身後躲,居庸關之變後,孝成宗脾氣好了許多,以致她都忘了他曾經暴戾的時候。

  那時候的後宮,除了不受寵的皇後,其他不論受寵還是不受寵,都無時無刻不活在恐懼之中,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被孝成宗玩死或玩殘的那個……

  孝成宗走得不慢,卻也不快,一步一步走在跪在蕭寅身後的蘇妃和蘇六心上,蘇六受不了的慘呼一聲,砰砰地磕著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草民也是逼不得已啊!貴妃娘娘要那樣的東西,草民不敢不給啊!皇上饒命!”

  蘇妃撲上前狠命撓他的臉,“你閉嘴你閉嘴!你不要想往本宮頭上扣屎盆子!你休想!”

  孝成宗已經走下了禦階,蕭寅撲上前抱住他的腿,“父皇!父皇!母妃也是一時糊塗,求父皇饒過母妃這一回!父皇!”

  孝成宗一腳踹開他,厲聲罵道,“一時糊塗?給朕下了十幾年的藥也是一時?”

  他說著快步走到了蘇妃麵前,狠狠一腳踹上撕打蘇六的蘇妃腦袋,蘇妃慘呼一聲摔倒在地。

  孝成宗撲上前一把搡住她的領子,啪地一個耳光甩過去,打得蘇妃尖叫著臉偏到一邊,又反手一個耳光將她的臉打偏到另一邊……

  孝成宗麵色猙獰,一下又一下狠命打著,蘇妃的慘呼聲直欲掀翻金鑾殿的屋頂,蘇六嚇得早已不會求饒了,就那麽呆呆看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