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談文論琴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7-26 19:54      字數:4405
  仇希音想了想,索性也出了門,直奔謝探微所在的茶樓。

  蘭十八見是她,直接放了她進門,謝探微正在看書,直到她走到跟前行禮才恍然驚覺,忙一把將手中的書塞到了桌子底下,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音音,你怎麽來了?”

  仇希音詫異看向他,“小舅舅你怎麽了?熱?”

  謝探微臉更紅了,咳了咳,“是有些熱”。

  幸虧音音沒看到他在看什麽書!

  鑒於他對“唇齒相貼”這回事一知半解,阿南又說了要向他多多請教,又鑒於這種事不大好問人,他買點書回來仔細研究研究自是該當之事,免得下次阿南向他請教,他不會,豈不是損了他京城第一才子的名頭!

  但是研究歸研究,該當歸該當,被人抓個正著還是有點不太妥當,特別是小輩們。

  音音最近規矩學得太大了,走路都不帶響的!

  謝探微暗暗抱怨,心虛轉移話題,“音音你過來做什麽?”

  仇希音有些奇怪,不過也沒放在心上,問道,“小舅舅沒留在我們家等消息,一早就走了,我來問問”。

  一提起這件事,謝探微就一肚子怨氣,他不是仇太夫人,一點沒想到這樣的事不該和仇希音說,倒豆子般將仇明珠的事說了,抱怨道,“二姐說讓我一早就走,我懶得同她多說,就走了”。

  仇希音皺眉,事涉仇明珠閨譽,她不好明說,隻認真叮囑道,“小舅舅,我那個伯祖母是個厲害的,你且小心些,不要被人算計了,到時候就算誤不了你和公主的親事,也讓公主心煩”。

  謝探微悶聲道,“我這不是聽話的走了麽?以後我走路都繞著你們家大房的人走好了吧?”

  仇希音微微一笑,“小舅舅天成風華,這樣的事要試著習慣,時刻警惕才是”。

  謝探微被她逗得哈哈笑了起來,煩悶一掃而空,招呼她道,“你來得正好,陪我下一局”。

  仇希音道,“昨天九表哥剛送了一架他親手做的琴給我,太祖母回來還有一會,不如我命人取來,待會下完棋,小舅舅試試音?”

  謝探微高興應了,茶樓離仇府不遠,蘭十九腳程又快,不多會便取了來。

  謝探微見獵心喜,連下了一半的棋局都顧不上了,忙命擺上試了試音,這一試更是欣喜,信手彈了一曲《喜臨門》,一曲既罷,餘音不絕。

  “聲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餘韻,果然絕妙,棉哥兒琴彈不好,製琴倒是把好手”。

  仇希音笑道,“人各有所長,九表哥一雙手最是巧,什麽都能擺弄出來”。

  謝探微點頭,又道,“我在涼州剛得了一本古琴譜,隻大多殘缺,正好我們一起來補上”。

  就在這時咚咚的敲門聲響起,蘭十八打開門,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響起,“在下花越其,聽閣下琴音妙絕,情不自禁,祈求閣下一見”。

  謝探微對他有些印象,笑道,“花公子請進”。

  花越其繞過屏風一眼掃見垂頭立在謝探微身後的仇希音就呆住了,謝探微掩唇咳了咳。

  花越其忙收回目光,俯身見禮,“原來是山長和仇三姑娘,多年不見,剛剛乍一見仇三姑娘竟是沒認出來,真是失禮”。

  這一路走來,謝探微早就對各種各樣對著他或者謝嘉樹或者仇希音的驚豔目光麻木了,見花越其舉止有禮,目光清正,也沒放在心上,笑道,“多年不見,聽聞花公子近來因一篇《曇花賦》聲名鵲起,不想在這裏碰到了”。

  花越其不好意思笑道,“不敢在山長麵前獻醜”。

  謝探微伸手相讓,“花公子請”。

  花越其又行了一禮方才坐了下去,秀今上前倒茶。

  謝探微道,“我記得花公子是與太子同一年進謝氏書院的,師從仇老先生,那篇《曇花賦》頗有仇老先生文章的幾分風骨,可見花公子求學時確乎是下足了功夫的”。

  花越其下意識抬頭瞧了仇希音一眼,又立即垂下頭去,白皙的臉微微紅了,“叫山長見笑了,我資質愚鈍,仇老先生始終不曾鬆口收我為徒,當不得師從仇老先生幾字的”。

  謝探微有著幾乎謝家所有人的通病,最是愛才惜才,當下便借著那篇《曇花賦》指點起花越其文章。

  花越其忙起身揖手傾聽,偶爾發問,一教一學,怡然相得。

  仇希音在謝氏書院常隨謝探微身邊,這般的情景早見慣了,也不覺無聊,跪坐在二人身邊不緊不慢煮茶,一邊聽謝探微高談闊論。

  謝探微一席話說完,茶香嫋嫋中,花越其再次俯身拜謝,時人尊師重道,謝探微早習慣了這般禮節,不在意擺手,“坐吧,嚐嚐音音的手藝”。

  花越其忙又向仇希音一揖手,“勞煩姑娘了”,這才坐下。

  謝探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不是我自誇,這京中我就沒見過比音音煮茶煮得好的”。

  花越其也喝了一口,讚歎道,“入口綿軟,餘香不絕,仇姑娘果然秀外慧中”。

  謝探微十分受用得受了這一恭維,兩人飲了會茶,花越其道,“我剛剛聽山長琴音,隻簡單一曲《喜臨門》卻如羚羊掛角,無一絲匠氣,山長妙音叫學生慚愧無地”。

  “絲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樂各隨人心兮有變則通,樂之一道,貴在情,貴在心,喜則狂喜,哀則痛絕,自能不著匠氣”。

  花越其仔細琢磨了一番,眸光驟亮,恍然起身長揖,“謝山長一言點醒夢中人,不知學生可否一試,請山長指點?”

  謝探微笑著點頭,仇希音吩咐秀今撤了茶具擺上琴,花越其俯身道謝,目光在落到她身上時,眼中光芒更勝,盤膝坐下,手指剛落到琴弦,一股掩蓋不住的歡喜之意便隨著琴弦震動了起來。

  一曲既罷,花越其隻覺自己渾身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歡喜,那鋪天蓋地的歡喜叫他連禮數都忘了,扶琴笑道,“果然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學生自小愛琴,近一年來總覺再無寸進,今得山長點醒,越過瓶頸,當浮一大白!”

  謝探微見他有所得比自己有所得還高興,哈哈笑道,“好,來人,上酒!今天不醉無歸!”

  仇希音提醒道,“小舅舅,今天還有事”。

  謝探微恍然想了起來,“對對,那就留著下次喝”。

  花越其起身行禮,“既然山長和仇姑娘還有事,下次我下帖子請山長和仇姑娘,到時再大醉一場”。

  謝探微笑著應下,仇希音起身還禮,花越其再次揖手告辭。

  不多會,蘭十八來報,仇太夫人的馬車快到跟前了,謝探微忙下了茶樓,直接上了仇太夫人的馬車。

  仇太夫人見了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笑罵道,“放心放心,長公主不會為難你,隻這姑娘家矜貴,總不能上門一趟就成了的,更不能當場就應了,在我們江南,講究大媒要三登門,女方開口應下至少也得一個月後。

  京城雖和江南不一樣,也大差不差,而且公主身份貴重,說不準還要從禮部走,時間更長。

  還有公主府,要是皇上恩賞新建公主府,那少說也得個一年兩年的,就是賞現成的宅子,那也總得修繕一番,少說也得半年,你別急,急也急不來”。

  謝探微忙道,“我們已經商議好了,不要單獨開公主府的”。

  “那也急不了,你先回去將其他事打點好了,該走什麽樣的禮數,聘禮該是多少抬,每抬什麽東西。

  不開公主府,新房要放在哪,要不要重新修繕,要添置什麽東西,裏麵的事多著呢,別盡在我這費功夫,我保證給你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謝探微大喜,俯身行禮,“那就勞煩太夫人了”。

  太夫人擺手,不耐煩趕他走了,馬車又轆轤行了起來。

  謝探微回了茶樓,隨意叫了點東西吃了,將仇希音送回仇府,自回了謝家弄不提。

  ……

  ……

  傍晚時分,花三夫人進了花越其的院子,水榭裏,花越其還在彈琴,待一曲彈完,花三夫人才笑盈盈靠近,“今天遇到什麽高興事了?都彈了一下午的《喜臨門》了”。

  花越其是家中幼子,與花三夫人十分親密,當下便將茶樓與謝探微和仇希音的巧遇說了,滿臉是笑道,“母親,我隻覺得我十八年來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

  花三夫人笑著戳了戳他額頭,“你這個琴呆子!”

  “娘,今天可不止琴藝進步這一喜,還有第二喜!”

  花越其俊俏的臉奕奕發光,“娘,我要娶仇三姑娘,你明天就遣媒人去仇府提親!”

  花三夫人一愣,下意識道,“仇三姑娘是你表妹的侄女,差著輩分了”。

  花越其不高興了,“娘,大蕭到處都是發妻死後,娶發妻侄女的,那算不算差輩分了?”

  花三夫人最是疼愛這個小兒子,見他不高興了,忙安撫拍了拍他的手,遲疑道,“其哥兒,其實你的親事,你祖母已經給你定下了”。

  花越其一下蹦了起來,“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花三夫人嗔怪瞪了他一眼,“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什麽時候輪到你知道了?”

  “那我總能知道和我訂親的是誰吧?”

  花三夫人想了想,還是據實道,“是你寶珠表妹”。

  花越其冷笑,“娘你別想騙我!明珠表妹還未訂親,怎麽可能輪得到寶珠表妹?”

  花三夫人笑罵,“你這孩子!這種事我還能騙你不成?這件事,你祖母和姑母好幾年前就在說了,現在隻礙著明珠的親事還沒定下來,不好就說寶珠,等明珠的親事一定下來,馬上就輪到你們了”。

  花越其氣急敗壞,“我才不娶寶珠表妹!她又笨,脾氣又壞,心眼兒還不好,誰倒黴,她都要上去踩一腳!”

  花三夫人眸色一冷,“心眼兒不好?其哥兒,這種壞可不能亂說,壞了你表妹的閨譽”。

  仇寶珠心思淺,脾氣衝,是壞處,有時候也是好處,反正是幼子媳婦,不指望她當家理事,這樣的性子,就算是老夫人的嫡親外孫女也不至於爬到了嫡長媳的頭上,鬧得家宅不寧。

  可若是說心眼兒不好,見誰倒黴都上去踩,那可就不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了!娶進門後不夠給她惹禍添堵的!

  “本來就是!就拿上一次三姐姐和姐夫鬧的不愉快回娘家來說,娘你和祖母都在勸三姐姐,又說三姐夫的好處。

  隻寶珠表妹說三姐夫不好,又明裏暗裏的說三姐姐自己後院都管不住,次次都回娘家搬救兵,三姐姐都差點翻臉了”。

  花三夫人氣得牙癢,怪不得上次女兒回夫家的時候說,現在就這樣,日後這家裏更沒有她站的地方了!

  “這樣的事還有好多,隻不過她都是和明珠表妹一起,有好幾次我都看見她要使壞,都是明珠表妹拉住了她,娘你們到現在沒發現,就是因為有明珠表妹在一旁看著”。

  花越其抱住花三夫人的胳膊,“娘,就算沒有仇三姑娘,我也不娶寶珠表妹!祖母要是硬逼著我娶,我就離家出走!我早就想出外遊曆了!”

  花三夫人猛地一巴掌拍上他後背,“你敢!你生怕我死不了是吧?”

  花越其討好朝她笑,“娘,您就幫幫我吧?就寶珠表妹那模樣,真要娶回來,我天天又堵心又慪氣的,那隻能往外跑啊!”

  花三夫人又罵了他幾句,罵得他連連保證不敢偷偷跑出去遊什麽曆,才起身走了。

  花三夫人想得顯然比花越其要多,如果仇寶珠真是那樣的性子,那說什麽都不能娶進門!

  她當即吩咐貼身婆子明天跑一趟張府接花越昔回娘家一趟,她是舅母,對外甥女的了解自然不比女兒深。

  ……

  ……

  寧郡王府中的佛堂中,寧慎之盤膝端坐在觀音大士的金像前,雙目微闔。

  允文快步走了進來,俯身揖手,“郡王”。

  寧慎之嗯了一聲,允文再次揖手,“已經查出來了,長公主確實在回帖中提出請仇三姑娘和仇四姑娘一同前來,隻仇三姑娘說身子疲累,天氣又熱,不願出門,仇太夫人便隻帶了仇四姑娘前來。

  長公主請了表姑娘陪仇四姑娘說話,和仇太夫人提了好幾次想見見仇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