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一片癡心
作者:朱衣公子      更新:2020-07-24 20:40      字數:4305
  謝老夫人想了想,看向謝昌,“這麽說還真沒有比她合適的,老太爺你瞧著如何?”

  謝昌點頭,“池陽公主身份貴重,說不準還要從禮部過,這些個規矩禮儀一時肯定捋不清,今天晚了,重華一路回來也累了,還是早些休息,明天我們再仔細商議”。

  謝老夫人連連點頭,謝探微扶著她起身,親熱道,“母親,我扶你回去休息,再回重光院”。

  謝老夫人哪裏肯讓他勞累,嗔怪拍了拍他的手,“我身邊這麽多丫鬟婆子難道是擺設不成?這樣的事輪不到你做,乖乖回去歇著,你好好的,才是最要緊的!”

  謝探微又哄著她說笑了幾句,回重光院睡覺不提。

  第二天一早,仇希音如常起床,練了一個時辰字後,便往仇太夫人處去了。

  仇太夫人向來注重養生,早睡早起,每天起床後要在院中打上半個時辰的五禽戲才洗漱換衣裳。

  仇希音掐著點去,正好仇太夫人打完了五禽戲,沐浴出來,仇希音親拿了幹巾子為她擦頭發。

  仇太夫人不許,她笑道,“太祖母,我一走三年,好不容易回來,太祖母總要給我一個盡孝的機會”。

  仇太夫人便也就依著她了,三年過去,她滿頭的銀發已稀疏了許多,仇希音看得心酸,伺候著她擦幹頭發,又指揮著梳頭婆子給她梳了個端莊繁複的傾髻,又去院中剪了朵鮮紅的美人蕉親手為她插在發髻前。

  仇太夫人笑罵,“一大把年紀了還戴花,你也不怕人笑話我!”

  仇希音膩在她身上撒嬌,“才不會,鮮花配美人,太祖母是江南第一美人,戴花才叫名花傾國兩相歡”。

  仇太夫人被她哄得眉開眼笑,祖孫兩人說笑著打扮好,花老太太和仇老太太等人便陸陸續續來請安了。

  三年過去,仇老太太比三年前年輕了許多,滿頭白發也蓋不住她臉上的奕奕神采。

  五年前,鄧文雅入宮,封良妃,不久便懷上身孕,十個月後瓜熟蒂落,卻是一對龍鳳胎。

  孝成宗子嗣單薄,這麽多年來隻得蕭寅一個,猛然得了一對龍鳳胎,其驚喜可想而知,當即賜名小皇子為麒,小公主為麟。

  鄧文雅身子本就不甚強壯,頭胎就是雙胎,產後數次命懸一線,病重難忍之際,哭求孝成宗將一雙兒女寄養到皇後名下,以免自己死後嬌兒弱女無所托庇。

  孝成宗一口應下,多年無寵無子的皇後驚喜莫名,生怕鄧文雅反悔,當即就將一雙皇子皇女抱回了坤寧宮。

  不想又過了一個月,鄧文雅竟慢慢好轉了,隻孩子已經抱到了皇後宮中,太後又態度堅決,不許孝成宗出爾反爾。

  孝成宗遂聽從寧慎之的建議,折中將小公主抱回了鄧文雅身邊,又招了鄧文雅的父親鄧盧進京,封承恩伯,世襲罔替,賜承恩伯府。

  鄧家世代經商,一躍而成世襲伯爵,其驚喜可想而知,當即舉家搬來了京城,仇氏自也歡歡喜喜的搬去了新府做起了伯夫人。

  仇老太太自是也跟著揚眉吐氣,這幾年性子倒是和氣了些,人也年輕了許多,隻對著仇希音依舊是當初那橫眉冷對的模樣。

  花老太太一點沒變,還是那般風韻猶存的端莊模樣,涇渭分明地坐在仇老太太對麵,下手坐著仇明珠和仇寶珠姐妹。

  她們已經十七歲了,本來仇希音以為她出外三年,她們就算不出閣,親事也該定下了,不想卻都還未定下,不過花老太太向來眼界高,更是將這雙女兒看得眼珠子也似的,精挑細選也不稀奇。

  仇不恃則坐在仇老太太下手,三年過去,她已經長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活潑明媚,容色奪人,光是往那一坐便將容貌氣質上乘的仇明珠姐妹壓了下去。

  今年年初時,她與太子蕭寅的親事已經昭告天下,隻等著她及笄後入主東宮了。

  五年前,仇時行入謝氏書院為夫子,攜仇太夫人與仇希音居於謝氏書院,不久後蕭寅入謝氏書院讀書,仇不恃哭著求仇太夫人也要去謝氏書院。

  那時,孝成宗已明確表達過要仇不恃嫁於蕭寅,一國儲君正妃,其重要性不言自喻,仇時行生怕她在家中無人約束管教,將來遺禍天下臣民,遂讓仇太夫人也帶上了她,嚴加教導。

  這輩子的仇不恃倒是比上輩子收斂了不少,也聰明了不少,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的。

  仇老太太以自己的良妃外孫女為榮,更以自己未來的太子妃孫女為榮,不管說什麽,拐來拐去最終必定要拐到其中一個身上的。

  仇希音剛回來,倒是做了她現成的好由頭,幾句話後,仇老太太便笑道,“雖說天家的規矩不同,妹妹趕在姐姐前頭也無妨,但音音也不小了,到底該考慮著了”。

  仇希音便裝作羞澀的垂下頭去,仇太夫人淡淡道,“音音自有我與她太祖父做主,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仇老太太哪裏想管仇希音的親事,目的另有其在,聽了也不生氣,笑道,“其實真正說起來,音音倒是不用急的,父親母親倒是真該為明珠和寶珠姐妹倆好生打算著才是,這京城十七歲還未出閣的多,可還未定親的,除了咱們家,還真找不著第二家”。

  仇明珠和仇寶珠皆麵色漲紅低下頭去,花老太太淡淡道,“正要同母親說這件事,隻這樣的事當著孩子的麵提起到底不妥當,還是等孩子們走了再說”。

  這卻是譏諷仇老太太不成體統了,仇老太太冷哼,“大嫂這挑啊撿的這麽多年,菩薩保佑大嫂給明珠、寶珠挑出個天仙才好”。

  仇太夫人見她越說越不像樣,冷聲斥道,“當著孩子的麵胡說什麽?來人,擺朝食”。

  朝食很快擺了上來,仇希音帶頭,仇不恃亦是可了勁的討好,仇明珠仇寶珠也在一旁湊趣,氣氛又好了起來。

  用完朝食,仇太夫人對仇希音道,“你剛回來,別忙著讀你的那些書,先跟兩位姑姑和恃姐兒好好聚一聚,我昨天請了個說書的,還有個唱曲兒的,你們辦個小宴,好好樂嗬樂嗬”。

  四個女孩兒應著退了下去,花老太太又瞧了一眼仇老太太,仇太夫人道,“二媳婦,你也回去歇著吧,我這裏不用你伺候”。

  仇老太太哼了一聲,當她稀罕,她姓花的就算挑到韃靼去,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孫女婿!

  待仇老太太走後,花老太太又請仇太夫人屏退下人,起身朝仇太夫人行了一禮,“母親,你也知道,這幾年來,為了明珠、寶珠的親事,我看遍了京內外的兒郎們。

  寶珠性子簡單,心思又淺,我已經同娘家嫂子說妥了,將她嫁回外祖家去,至少不用擔心她受罪受氣。明珠——”

  花老太太說著長長歎了口氣,“明珠的心思,母親您也是知曉的,這丫頭平日看著溫柔和順,其實性子隨了老太爺,最是倔強不過。

  往日我也探過謝老夫人的口風,謝老夫人是個疼孩子的,說是必得要謝四公子自己同意的。

  我們仇家與謝家也算同是書香門第,門當戶對,明珠才貌也算是堪與謝四公子相配,又是正經的親戚,親上加親豈不是美事?

  如今謝四公子回來了,媳婦懇請母親幫媳婦探探謝家的口風,如果謝家應了自是最好,謝家不應,我也好早日為明珠另做打算”。

  花老太太說著深深福了下去,仇太夫人沉默不語,她很喜歡謝探微,如果謝探微能成為她孫女婿,她自然也是高興的,可就算她是仇明珠嫡親的祖母,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孫女,著實有些配不上謝探微!

  也不是說仇明珠有什麽不好,可她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出色的,甚至連她母親當年,她也不及許多。

  光是想想光彩奪目的謝探微和自家什麽都不出彩的孫女站在一起,她就覺得糟心!

  為謝探微糟心!

  那樣的好孩子,至少也得尋一個跟音音差不多的吧?

  “母親!”花老太太上前一步,情真意切,“母親您就當可憐可憐您嫡親的孫女一片真心!”

  仇太夫人更糟心了,冷斥道,“你還好意思說!這不管是高門大戶,還是寒門小戶,我倒是從未聽說過要成全哪個姑娘的一片真心了!

  你自己當年的教訓難道還沒吃夠?如今又縱著明珠如此!你不是在愛她,是在害她!”

  花老太太紅潤的麵色瞬間慘白,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穩。

  仇太夫人心軟,念著這麽多年她也算是本分孝順,不像仇老太太四處挑事鬧心,見她這個模樣,口氣便軟了幾分,“明珠是我嫡親的孫女,我自也是疼她的,隻再疼她,我也得說句公道話,明珠若要嫁謝四公子,確乎是有些高攀了的。

  就算進了門,也未必就能收得了謝四公子的心,坐得穩謝氏書院山長夫人的位子。

  我瞧著謝家的那個棉哥兒秉性純良,人才相貌也是不差的,如今在六部做事,未來前程不可限量,倒不如——”

  “那怎麽成?”花老太太失聲驚呼,“母親,那棉哥兒父親爛賭成性,被逐出謝氏,母親是個病秧子,成天的要人參鹿茸養著,再大大的家私也得填進去!

  他自己更是隻中了個同進士,如今蒙著謝家的蔭蔽,在六部尋了差事,能有什麽前程?我的明珠就算再低嫁也不能嫁到那樣的人家受苦受罪!”

  仇太夫人怕她不懂其中深淺,耐心解釋道,“那棉哥兒之前一個人奉養母親都行,日後難道還會嚼用妻子嫁妝?

  這選夫婿最要緊的就是人品,那孩子也有二十出頭了,身邊從來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奉養母親更是至孝。

  連你父親都數次稱讚他溫厚純良,更難得的是八麵玲瓏,心思卻端正,日後前程定然差不了的”。

  花老太太噗通跪了下去,“母親,母親,我求求您,隻要您去問一問,其他媳婦不敢強求,母親您不必要拿其他人來搪塞媳婦,這麽多年了,媳婦隻求母親這一回,求母親成全!”

  仇太夫人見她如此冥頑不靈,還如此曲解自己的好意,直氣得心口發悶,聞言冷笑道,“你也不必跪我,我知道你的心思,若是我不肯去,你們定是要怨我偏心的!罷了,兒女都是債,我就當還債了,舍出去這張老臉!

  隻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人家看不上明珠,你可別又要怨我出工不出力!”

  花老太太訕訕,“母親息怒,母親息怒”。

  仇太夫人端起茶杯,冷哼了一聲,花老太太知道她這是趕自己走了,訕訕起身,想了想,終是不放心追問道,“母親什麽時候去?”

  仇太夫人冷笑道,“不如我現在就去?”

  花老太太訕訕道,“媳婦不是催促母親,隻想心裏有個底”。

  “人家才剛剛回來,你就急吼吼的要上門,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仇老太夫人不耐煩擺手趕她走,“我既答應你了,就不會反悔,我先和你父親商議一番再做決定”。

  花老太太這才放了心,心滿意足的走了。

  ……

  ……

  那頭仇明珠帶著幾個女孩兒進了自己院子的水榭,笑道,“這裏我居長,今天就由我做東,我請大家吃荷花餅、荷花羹”。

  水榭四麵透風,四角都擺上了冰山,十分涼快,幾個女孩兒聽著曲兒,吃著荷花餅,唧唧喳喳的問仇希音路上的見聞,倒也十分融洽。

  到了晌午,仇明珠就命在水榭裏擺了席麵,四個女孩兒一桌坐了,吃到一半,紅蘿匆匆過來了,卻是謝嘉棉來了,仇太夫人留了他用飯,問她有沒有時間去見一見。

  仇希音匆匆將嘴裏的飯咽下去,放下筷子,朝幾人福了福,“正好我也吃飽了,先告辭了,恕罪”。

  仇不恃忙道,“正好我也好久沒見九表哥了,我也去”。

  仇希音無可無不可的點頭,仇不恃上前要挽她的胳膊,仇希音側身避開。

  仇不恃臉上就露出委屈的神色來,“三姐姐,三姐姐這麽久都沒回來,我想和三姐姐親近親近嘛”。

  仇希音不冷不熱道,“我不習慣和人接觸,九表哥還在等著,你去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