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舒說完事情的經過，雙眼已經憋得通紅。

  符清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空白了一秒。

  他看到符哥這樣，心裏更酸澀了：“明明都說好了的，這群人怎麽那樣啊……”

  “沒說好。”

  符清疲憊地閉上了眼，原本堵在心口支撐他努力的那口氣，也不知不覺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疲倦。

  他像是走入了一個四麵都是牆壁的死胡同，之前的兩個綜藝，讓他以為，自己轉運了，心裏才有了些渺茫的希望。但是事實上，他依然被困在那裏。

  短暫的熱度也好，短暫的喜歡也好，都是曇花一現，是他抓不住的希望。

  “其實當初張導也沒有完全答應，這部劇投資人比較多，話語權本來也不在他那裏。何況，這種事我也經曆過不少，本來就是行業裏的常態……”符清閉著眼，壓抑著內心的陰暗麵，語氣沉沉。

  他承認，有一個瞬間，他對這種行業亂象感到煩透了，甚至生出了生理性的惡心。

  但是，他聽到了小舒的哽咽。

  符清愕然睜開眼，看著委屈到哭的小舒，呆呆道：“不、不終於吧……”

  他還沒哭呢。

  “哇——”

  本來小舒還是含含糊糊地嗚咽著，聽到符哥這麽一問，哭聲反而變大了。

  符清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出竅走了一圈，最後卻被這現實的哭聲硬生生拉了回來。

  他發現，自己的身邊人好像都有點奇特的體質。

  當初從公司裏離開，他還沒怎麽樣呢，當時的女助理就義憤填膺地恨不得當場辭職；這會兒，他雖然失望難受，卻也沒怎麽樣，反而是小舒先哭了出來。

  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再繼續喪了。

  顯得大家都很矯情似的。

  “別哭別哭，我們可以找別的劇組。”符清哭笑不得，遞上紙巾讓他擦淚，“此處不留我們，還會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我就不信，最近要開機的劇組那麽多，我連個配角都混不上。”

  原本符清隻是想安慰小舒，但說著說著，他的心情而也明朗起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他還沒到絕境呢。

  小舒的哭聲漸漸小下去，他不好意思地搓揉了紅紅的雙眼，羞愧道：“對不起啊符哥，我太不堅強了。”

  符清越來越意識到這個場景不對。

  正常來說，是應該他脆弱，他發脾氣他痛哭，然後旁人安慰他吧？

  屋漏偏風連夜雨，小舒剛安慰完，符清居然還接到了賀子坤的電話。

  符清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有些冷：“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邵和風給你的？”

  這個男人他已經很久沒想起來了，但是看到賀子坤，符清的腦海裏就會下意識閃現當初的那一幕。就像一根刺紮在肉裏，時間久了，已經不太能感覺到疼痛，但是被人提醒後，依然會記得當初的痛苦。

  隔著手機，賀子坤的聲音有點模糊，聽不出太多情緒：“不是，我和他早就沒聯係了。”

  和第一次見麵時的混亂和潑辣不同，也和第二次見麵時的委屈可憐不同，賀子坤不賣慘不崩潰時，說話居然……像極了正常人。

  符清詭異地生出了一些意外情緒。

  賀子坤對他內心的吐槽一無所知：“我隻是來道歉的。”

  符清愣了一下，用眼神詢問小舒。

  小舒打了個哭嗝，虛虛地瞥開了眼——剛才光顧著哭了，忘了和符哥說，男五號定的就是賀子坤。

  “抱歉啊，那天我倆吵架被何暉看見了，回去後，他說什麽都一定要把這個角色給我。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符清明白了他的用意，愛答不理：“哦。”

  賀子坤愣了一下：“你不生氣嗎？”

  生氣？

  符清內心有些無奈的好笑。

  賀子坤看起來，就是習慣了走捷徑的人，利用自己的顏值和身段去討好別人，換取其他的資源。他不知道，下麵多的是沒有靠山、隻能靠自己的小藝人。

  明星這行，說來光鮮，但那是頂尖。在看不到的底層，本就鋪滿枯骨。

  符清早就看習慣了。

  真要怪，都輪不到賀子坤。

  錯的是資本的傲慢，單獨論賀子坤這個人，根本沒有辦法搶走他的角色。

  賀子坤聽了解釋，反應反而更古怪了：“你怎麽可以……不怪我？”

  這話聽起來，反而很責怪他似的。符清感到匪夷所思：“不怪就不怪，你還不高興？”

  就像這個角色，拿了就拿了，何必告訴我？

  賀子坤頓了頓，沒有靈魂地回答：“因為內心覺得很抱歉……”

  符清大感不解：“既然你這麽內疚，不如找到張導告訴他，你不要這個機會了。”

  賀子坤瞬間噎住了。

  符清的眼裏溢出了一絲絲笑意，語氣卻很涼：“做不到嗎？”

  既想要別人的機會，又不想承受必然的代價，這怕不是又當又立。

  賀子坤沉默了下來，半晌，索然無味道：“有沒有人說過，你這人很沒意思。”

  符清想了想，誠實回答：“沒有，粉絲都說我沙雕。”

  賀子坤想到了他的表情包，啞口無言。

  “算了，我對你的心理活動沒有興趣，隻是希望以後你不要再聯絡我。”符清語氣不善地提醒道，“我倆，不熟。”

  ……

  賀子坤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走神。

  他此時心裏也忍不住在想，自己為什麽要這麽針對符清？

  賀子坤早就知道自己拿到了角色，也知道按照選角導演的想法，這個角色本該是符清的。他本來可以悶聲發大財，事實上，何暉也是這麽提醒他的。

  但是，他忍不住。

  他就是忍不住要向符清炫耀。

  邵和風那件事，符清算是個無辜的受害者。但賀子坤最看不慣的，就是符清的無辜。

  他和邵和風，都有道德缺陷，那一天，被人捉.奸.在,床，多麽狼狽啊。可唯有符清，完美的被害者，毫無瑕疵。

  憑什麽，他就能高高在上地審判別人？

  賀子坤一想起當天，就會回憶起自己□□的、被人嫌棄的樣子。

  符清不是清高又無辜嗎，他既然想站在道德高地，那就讓他失去得更多！

  賀子坤倒是要看看，被人這麽一次次地搶機會，符清還能不能維持他仁義道德的假麵。

  ……

  掛了電話，符清抬眸，就對上了助理小舒欲言又止的眼神。

  符清：“……你這是什麽眼神？”

  “符哥，”小舒繞著他困惑地轉了一圈，“你真的不是天然白切黑嗎？”

  今天以前，他還以為符哥是個傻白甜，放出去都擔心被人欺負。但剛才賀子坤打電話來，擺了明就是來炫耀的，符哥麵對一杯綠茶，卻完全沒有落於下風。

  反而他覺得，賀子坤回頭還會更生氣。

  符清歎氣：“我被人搶了劇本，但是你卻隻關心我黑不黑。”

  小舒：“……對不起。”

  這不由讓符清想起，看到他被鬼屋嚇壞，卻隻會嘻嘻哈哈截表情包的那些粉絲。

  都沒有良心！

  不過想起這些人，符清的心就跟著軟了下來。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比之前更差了。他收拾起自己的失落，打算再向圈內好友打聽打聽，最近還有哪些劇本要開拍的。

  *

  半個月以後。

  《詭屋》開機的第三天，副導演就忍無可忍地摔了自己的第三個保溫杯。

  “我不管是誰塞進來的，這個人，誰塞的誰給我領回去！”副導演憤怒地指著賀子坤，發脾氣，“我拍劇的演員，對演戲要有起碼的敬畏心，這種不知進取毫無長進的人，繼續放在我的劇組裏，這是對我的侮辱！”

  賀子坤尷尬地站在原地，臉色通紅。

  副導演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這就是說給男二何暉聽的。

  張導樂嗬嗬打圓場：“不要生氣，氣多了傷身。”

  男主沈白，用來引流。

  男二何暉，太子爺，拿來換錢。

  這也算是劇組公認的事實。

  原本何暉的演技也不算太差，帶資進組也就進組了，大部分人也沒什麽意見，但何暉他偏偏要帶上個拖油瓶。

  賀子坤的演技，用一個“爛”字形容都是客氣了。

  副導演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說什麽今天都不肯再拍。

  張導裝作頭疼地歎了口氣，捧著保溫杯，找到了何暉：“阿暉啊，你看，這樣下去我們確實是很難推進。”

  何暉連忙致歉：“對不起對不起，張導，您再給他個機會吧，好好教教他。”

  副導演已經忍到了極點，憤怒地字詞快速往外蹦：“你不是說休息時間還教過他了嗎？這，就這？你知道他耽誤了大家多少工夫嗎，就這麽短短的一場戲，我們陪著他，從早拍到晚，NG了幾十次，他還一點長進都沒有！一點都沒！”

  何暉訕訕地應聲。

  他作為星光傳媒的小少爺，自己又爭氣，這輩子就沒被人這麽罵過。也是副導演脾氣暴，火氣真要上來了，管他太子爺還是影帝，一個都不留情。

  張導看在眼裏，歎了口氣，勸道：“這部戲不適合他，你真要為他好，不如自己去投一部好的，人設、劇情都吸粉的，比留在我這兒好多了。”

  何暉也頗感頭疼。

  入組的第一天，他就看出賀子坤適應不了劇組，原本想著私底下給他補補課，區區一個男五號總能勉強對付得過去。

  誰知道教了這麽久，子坤依然沒什麽進步。這不僅犧牲了何暉的休息時間，再留下去，他自己的劇本研究時間都要不夠了。

  張導的意思也很明顯。

  他可以為了三千萬換掉一個男五號，但前提是換上來的人必須表麵山過得去。真要影響到拍攝，好歹是自己的作品，他不會再同意。

  “我會和他說的。”何暉還是抱著一絲希望，“但是現在這個時間，適合的人都已經入其他劇組了不是嗎？臨時換人，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適的，找不到的話，還不如留著他。”

  副導演沒好氣：“你的意思是，如果找到了，就換人？”

  被說到這種程度，何暉也不想太堅持了，點頭承諾：“有其他合適人選，就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