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胖掌櫃的手裏靜靜地躺著三枚包著蠟紙的藥丸。

  楊言看著三枚藥丸上的“補”字，當即就想把這位胖掌櫃給塞回他的櫃台去。

  這玩意兒他拿出來做什麽？做什麽！

  “這不是我的東西。”楊言麵無表情地回複，“讓讓，我要回房。”

  “別啊！少年人！”胖掌櫃還想堅持，見楊言麵上滿是拒絕，竟還急了，“少年人，你這幫了小老兒大忙，我可得好好謝謝你啊！不然小老兒欠著你的恩情，心中會惶惶不安的。”

  哪兒來那麽多歪理？

  楊言盯著胖掌櫃的眼睛，說道：“你真想謝？”

  胖掌櫃死命點頭：“當然。”

  “那很簡單，給錢最好了不是？”楊言這話說得得心應手，目光懶洋洋地看向胖掌櫃。

  開口要錢的事兒他上輩子沒少幹，這輩子從了良，還是第一次說這話呢。

  “啊這……小老兒是想，提錢什麽的，終究歸於粗鄙。楊公子你這樣的人，終歸不是那種把錢掛在嘴邊的人。”胖掌櫃麵上出現了一絲心虛，他用另一隻沒拿藥的手揪了揪唇上的胡須。

  真是有事“楊公子”，無事“少年人”。這掌櫃的怕是把見風使舵這招玩了個滾瓜爛熟。

  “啊，掌櫃的。那你這就大錯特錯了。”楊言瞧著胖掌櫃一笑，“俗話說得好，‘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在下還真就是個愛把錢掛在嘴邊的凡俗之人。要麽你拿錢，要麽你讓路，咱們就不要在這兒堵路了。”

  楊言最後一句話說得有些心虛。

  畢竟，這大補丸昨兒自己是把紀然給蒙騙了過去，還被自己給偷偷扔了。這會兒掌櫃的把自己攔在這裏硬要把這糟心的大補丸塞給自己，要是過了一會兒懷中這位祖宗醒了，自己要怎麽解釋？想想都覺得腦殼疼。

  結果這位胖掌櫃還真的就是個該聽的不聽、不該聽的全聽進去了的，也不知他隻是對楊言如此，還是對其他人也這樣。

  胖掌櫃一聽楊言的話裏有些心虛，立馬覺得此時自己若是再加一把勁，那這大補丸就能送出去了。

  “矮油，少年人呐——”胖掌櫃開口。

  “打住。你別再喊我少年人了。”楊言的眼神恍若尖刀，直直飛向胖掌櫃，“這東西，你也別想著再把它送給我了。我、不、要。”

  “呃。”胖掌櫃的話被堵了回去，他沉吟半晌，扭捏道，“其實，公子啊。您莫要以為這大補丸不是什麽好東西，它真的，可好了。今夜您不是也與魏記藥堂的大公子一起飲酒嗎？您大可以問問他，這可是魏記藥堂的鎮店之寶，魏記起家靠得就是這枚看似不起眼的大補丸。”

  “……就算這大補丸是好東西，但你幹嘛總想著把它給我？”楊言十分無語，總覺得這個胖掌櫃是在質疑他的能力。

  紀然不知道是不是聽了個全程，突然再次“垂死病中驚坐起”，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胖掌櫃，又默默地瞅了一眼楊言的下頜，十分平靜地總結道：“他可能覺得你不行。”

  胖掌櫃：“……”

  楊言：“……”

  本就接近打烊的酒樓好像更加安靜了，氣壓低得可怕。

  “呃，呃……少，呃，公子。”胖掌櫃臉上的油光都好像被這句話給一掃而空。他嘴唇煞白，額上也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結結巴巴跟擠牙膏似地往外擠了幾個字之後，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你閉嘴。”楊言狠瞪了胖掌櫃一眼。

  胖掌櫃應聲閉嘴。

  楊言比胖掌櫃好不了多少。

  他無聲地看了一眼說完這句話就再度閉上眼睛的紀然，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黑。

  造孽啊……

  一個堂堂男子漢，在心儀之人麵前被人說不行，這跟遊街示眾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了。

  楊言目光森冷地看向胖掌櫃。

  這是看自己騰不出手來教訓他，所以故意而為之的吧？

  胖掌櫃恍若置身數九寒冬，打了個大寒顫。

  憑空一頂叫囂著“你不行、你不行”的大黑鍋，突然兜頭罩到了腦袋上，把他砸了個七葷八素。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個裝起了鵪鶉的胖掌櫃。

  “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解釋，你為什麽一定要把大補丸塞給我？”楊言冷冷地問道。

  這下，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胖掌櫃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樓梯上，眼角不知是故意還是性情使然，又冒出了點點淚花。

  “哎，少年、公子啊。其實，小老兒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胖掌櫃麵色慘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淒淒慘慘地解釋道，“公子啊，您應該也知道。小老兒的這個客棧酒樓，是江南錢莊旗下的，充其量也隻是個連鎖，小老兒我，也隻是個小弟，拿著高工錢，替人打工的。但是吧，這魏記藥堂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小老兒的帶頭老大哥江南錢莊搭上了線，每家江南錢莊旗下的酒樓客棧，都要承擔一定的銷售額。若是銷售額不足，是要扣工錢的啊。”

  “然後呢？”楊言麵無表情。

  “小老兒這就想啊，反正量就那麽多，要是打包買呢，咱也不貴，索性便把這些大補丸自個兒買了。咱們店裏人流量大，瞧著有些身子虛的，便推銷一番，能賣就是賺了。要是賣不出去，那就算了。等到看著符合眼緣的，那便送上幾顆，也是鞏固鞏固客戶關係嘛，是吧？”

  “所以掌櫃的你是單純看我合你眼緣？”楊言很是無語。

  “嘿嘿，那可不。”胖掌櫃笑得有些心虛，“但是你也知道。這大補丸嘛，雖然說補身子什麽的，但到底最主要的，不還是補那個嘛。”胖掌櫃說著，還衝楊言挑了挑眉，飛了個“懂得都懂”的眼神，油膩中透露著些許猥瑣，“小老兒呢，畢竟是個打工人，時常不能著家。家中呢，嘿嘿，說來慚愧，有河東獅一隻，脾氣嘛，火爆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