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說的雖然都是歪理，可是邏輯清楚，講得頭頭是道。”楊言低頭瞧了她一眼，燈火映照下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長長的陰影，雖然看不清神色，可話語中的笑意卻在字字句句中滲透出來，“所以，你還說你醉了？”

  “嗯……”紀然眼睛瞧著自己絞著的雙手，沉吟許久，說道，“可能吧……但是，腦袋也是真暈呢……”

  楊言啞然失笑。

  這位嬌嬌姑娘，可真是有讓人啞口無言的本事。

  楊言帶著紀然下了畫舫，乘了渡艘回到岸邊。

  剛落地，就看見一個穿著流歸閣小廝衣裳的小個子小跑過來，口中喊道：“楊公子，看這裏！”

  紀然聞聲看去，隻見那小廝幾乎是蹦跳著過來，加上那句“看這裏”，她不由又小聲唱了一句：“對麵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這裏的表演很精彩，請不要假裝不理不睬~”

  “……”楊言嘴角一抽，“這是什麽歌？”

  這是什麽調子？古裏古怪，聽著好不正經。

  “這你都沒聽過？”紀然搖搖頭，以一直“你沒見過世麵”的眼光看向楊言，“《對麵的女孩看過來》啊，滿大街小巷都會唱。就你沒聽過。”

  “……你這是夢裏聽的吧？”楊言眼角隨著嘴角一起抽了抽。

  自己跟著紀然，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建州城。建州城裏可沒傳唱過這種歌，調子又怪，又不成曲。若要說是自己沒去過的青樓唱過這歌，那就更不可能了——哪家青樓口味這麽奇怪，這歌要是一唱，人都跑光了，這青樓還要不要開了？

  “嘁，當然是夢裏了。”紀然撇撇嘴，雙手也不絞了，伸了雙臂，徑直摟住了楊言裸露在衣衫外的脖頸，“這裏哪裏會有這麽流行的曲子？”

  楊言失笑。

  怎麽話裏話外，一副萬分嫌棄的樣子？

  楊言又哪裏知道，紀然這副軀殼裏，裝得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

  在二十一世紀，那裏有WIFI、有電腦、有智能手機，可以足不出戶就做到“秀才不出門，盡知天下事”；還可以通過網絡購物APP，買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寶貝；4G網絡帶給大家飛一般的網上衝浪體驗，但更快5G，已經在普及的路上了。

  那裏還有飛機跟高鐵，讓兩城之間十幾分鍾就能到達，更是能“千裏江陵一日還”。從祖國的南邊到西邊，也隻要短短幾個小時。

  那裏，哪裏是這書中的小小世界可以比擬的？

  不過，紀然也從未對此有過強烈的不滿。

  比如夏天雖然沒了空調，但古代遠比現代涼快得多，一把扇子就能搞定入睡前的時光，到了夜裏，甚至還要蓋一張小小的薄被，不然很有可能半夜會被冷醒。

  最重要的，是她在這裏有了一個心心念念牽掛著的人，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想要與他一起共白首的愛人。

  即使，這個愛人著實有些欠揍。

  流歸閣的小廝歡歡快快地跑了過來：“楊公子，夜已深了。我們家公子早就遣小的備下馬車，以送二位安全回到住處。”

  紀然在楊言懷中聽了，幽幽轉過腦袋，甚是感慨：“誒，沒想到你們公子還挺古道熱腸的啊。”

  楊言不動聲色地看了紀然一眼，心道：還行，還會用成語，看來自己方才的擔憂是多慮了。

  小廝笑得燦爛，露著一口大白牙，說道：“那是當然啦。我們公子在這池州城內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善人呢。更何況，今日我家公子與楊公子是相見恨晚，自然更是要認真對待了。這馬車可是我家公子的專用馬車，平日裏出行可都是乘著這輛馬車進進出出的。我家公子對楊公子的心，可見一斑。”

  “……”方才在畫舫上懷疑魏知行有龍陽之癖的紀然，頓時感覺心情有些不太美妙。心中暗道：這魏知行看來並不是個省油的燈，他該不會真的對阿言有意思吧？

  紀然如廝想著，口中還是訕訕道：“那還是多謝你家公子了。不過，你的口才真不錯。你們流歸閣的人，都像你一般出口成章嗎？”

  小廝笑道：“姑娘實在是過譽了。小的哪有那些本事？不過是跟在公子身邊多聽多學罷了。姑娘若要誇讚，不若誇讚我家公子，倒還更適合些。小的著實擔不起。”

  “還挺謙虛。”紀然支支吾吾地誇了一聲，隻覺得腦袋有些犯沉，便轉了頭，把臉埋在楊言懷裏小憩片刻。

  楊言衝著小廝笑了笑，說道：“我家內人今夜有些喝多了，有冒犯之處，還望諒解。”

  那小廝擺擺手，笑道：“楊公子，您這樣倒是折煞小的了。小的身份低賤，除了流歸閣中人和公子，就沒見過哪幾個人對小的有好臉色的。楊公子這般仁愛謙和，著實令人欽佩。”小廝說著，忙把腳踏放到地上，撩起馬車簾子，請道，“在這兒耽擱了許久，險些忘了正事。楊公子，還請上車，讓小的把您二位送回去。對了，您二位在何處落腳？”

  楊言手中抱著紀然，登車有些困難。待他有些費力地上了馬車後，才喘著粗氣道：“江南客棧。”

  “哦，江南客棧可是個好地方，是咱們池州城裏最好的客棧了。”小廝見楊言上了車，便提醒道：“公子請坐好，我們這就出發了。”

  小廝收了腳踏，跳上馬車，馬鞭熟練一揮，馬兒就長嘯一聲，帶著身後華麗的馬車跑動了起來。

  池州城的路修得不錯，一路都是平平穩穩的。紀然也不知是睡得太沉還是怎的，一路上都很安靜，乖乖地躺在楊言懷中，不吵不鬧。

  上一刻還在義正嚴詞地大放歪理，這一刻就跟歇了火的炮仗一樣安靜如廝，讓楊言很是驚異。

  到了江南客棧，停了車，小廝先是扶著抱著紀然的楊言小心翼翼下了車，之後又先一步跑到客棧櫃台前，跟掌櫃說了會兒話。

  那掌櫃看了一眼楊言，對著小廝點了點頭，說道：“行，那這些就全記在魏公子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