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魏知行的運氣不錯。

  這攔路打劫，竟還真把楊言給碰上了。

  魏知行看著眼前容貌清純、純良無害的柳絮，心中暗道一聲：上輩子，這女的怎麽就那麽壞呢？

  他手搭著折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點著，盯著柳絮看了好久。這種審視的眼神把柳絮看得心頭一陣發毛。

  “今兒我讓陳媽媽把你帶出來，你心頭可有怨言？”魏知行問道。

  便是有，她又豈敢照實說話？

  柳絮搖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魏知行的折扇依舊十分有節奏地在桌上一點一點，有序的“噠噠”聲敲得柳絮心頭一陣緊張。

  柳絮定了定神，還是忍不住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公子，從柳絮入了流歸閣的那天起，就已經有了準備。是公子救了柳絮，那麽柳絮唯公子的命是從。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隻是，柳絮僅有一事相求。”

  魏知行倒是有些震驚於柳絮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他與柳絮接觸不多，所處的時間，不過是將她帶回池州城，直到今日，也就隻見過了這一麵。若要說他們之間有什麽羈絆，那也不過是把她買了回來而已，著實談不上什麽“唯命是從”之類的感恩戴德之事。況且……他還把她扔進了青樓。青樓自古以來，可就不是什麽幹淨的地方。

  故而此時柳絮對他說的這些感恩戴德之話，魏知行是半分都不相信的。

  他收回放在柳絮身上的眼神，說道：“什麽事，你說吧。”

  柳絮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眼神忽閃。好一會兒，才聽她深吸了一口氣，用帶著近乎乞求的語氣，說道：“公子，柳絮也知身在秦樓楚館之中，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但……但柳絮還是想，能保有自己的一片清白。”

  魏知行抬眼，看向柳絮的眼裏帶了幾絲了然。

  柳絮被這眼神看得又是一驚，連忙解釋道：“柳絮萬萬沒有想過要脫離流歸閣。柳絮無父無母，四海為家。若不是當初公子心地善良，將我帶回池州城，柳絮如今在哪、過著怎麽樣的生活都未可知。還請公子不要懷疑柳絮想要一輩子呆在流歸閣的心。”

  魏知行上輩子在內宮中見多了那些後妃之間的勾心鬥角，對於柳絮的這番說辭，也不置可否。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現在還年輕，自然是可以。但等你年紀大了，人老珠黃了又當如何？你應該也知道，這流歸閣裏，養的可都是年輕女子。”

  此話倒也是實話，隻是如此尖銳地當著人揭開這層麵紗，多少有些不太適合。

  不過，柳絮到底還算是個聰明的，看得也通透，對如此這般直接的話，她反而覺得很是感激。因為，這才是正經談事情該說的東西。

  柳絮微微福了福身，說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這點道理，柳絮也知曉。柳絮是個苦命人，是公子讓柳絮有了衣食無憂的生活，柳絮會在心中感念公子一輩子。柳絮已經想過了，柳絮的琴技與詩詞尚好，待無法再居花魁之位時，便會自動放棄現有的一切，做這流歸閣中的一介琴師，或者教導姑娘們詩詞歌賦。僅需聊以生存的微薄報酬，就足夠了。”

  魏知行聽著，手中折扇一頓，總覺得好像差點意思。

  這柳絮，上輩子真是壞到了骨子裏。不僅把自己給幹掉了，聽說後來還把楊言那廝也幹掉了。彼時柳絮那樣的六親不認、心狠手辣，讓彼時的自己都自歎弗如，這輩子她是受了什麽刺激，性子嬌柔成這樣？

  對於性格柔弱這一說法，魏知行更傾向於相信，柳絮她是裝的。

  “你看得倒是通透。不過，至於以後你要做什麽，我不能保證。”魏知行開口說道，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柳絮頓了頓，才繼續道，“但是，你在流歸閣一日，我還在流歸閣當著家，那你，便可做著清倌兒。”

  “真的嗎？”柳絮的眼睛驀然瞪大，一時激動地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她眼裏閃著光，笑容也漸漸放大。

  魏知行隻看得她突然“撲通”一聲在自己眼前跪下，深深跪扶在地上，口中說著：“公子大恩，柳絮沒齒難忘。”

  魏知行折扇一揚，麵上的笑容突然輕佻了起來：“古人有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吾對你，應當不止是那區區‘滴水之恩’吧？”

  柳絮一愣，不由抬起她那張嬌俏小臉，小口微張，疑惑不解：“這……公子於我，是天大的恩情，柳絮無以為報。”

  魏知行暗自“嘖嘖”兩聲，心道了聲“難不成真的是個呆的？”。他輕咳一聲，依舊保持著他那副風流倜儻的姿態，說道：“一般來說，‘無以為報’的下一句，不就是‘以身相許’嗎？要不，你以身相許吧。”

  “啊？”這會兒，可真是把柳絮給驚到了。

  柳絮一張俏臉通紅，眼神羞答答地左顧右盼，根本不敢與魏知行對視。

  魏知行生得一張俊俏的臉，風度翩翩的，著實是讓人見了就會喜歡的類型。柳絮之前隻當是魏知行城府極深不願與他過多接觸，便自然而然地帶上了偏見。

  柳絮以前在街邊賣身葬父之時，也不是沒有過小混混出言調戲。可這會兒，偏生是她認為最不可能調戲她的人，用言語把她給調戲了。這讓她很是吃驚。

  “公子，我……我……”柳絮紅著臉，支支吾吾半天。

  魏知行則風輕雲淡地扇著折扇，興味盎然地看著柳絮害羞的模樣。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其他姑娘在自己麵前露出這般神情，但，柳絮可不一樣。

  上輩子柳絮聯合楊言把自己給坑了，是仇人。可這會兒她還沒跟自己杠上，這下又對著自己露出此等嬌羞神情，若是之後她跟那楊言又在一起，回想起這段往事，怕不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如此想罷，魏知行更是好整以暇地等著柳絮支吾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