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會嫌場麵不夠熱鬧。

  畢竟，看見這些個鮮花著錦的場麵，自己總能想到上一世的那番熱鬧光景。雖說這一世是蟄伏了良久，但距離自己再達到上一世的輝煌跟地位，差得，不過是接下來的會試跟殿試了。待自己連中三元、得了那狀元郎的稱號後，再慢慢爬將上去，權力、金錢，唾手可得。

  而且，這一世的自己，可是比上一世要從容得多。那些明裏、暗裏給自己使絆子的，自己不但要躲開，還得要反手送他們一份大禮。而最該得著那份大禮的，便是柳絮。她可真是用著真愛的名義，害他不淺啊。

  隻不過，這一切美好的願景，依然敵不過眼前的“苟且”，比如——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正堂裏的郝俊朗。

  此時的郝俊朗已經如上一世一樣，以他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外貌，榮膺了建州城中“萬千少女白月光”的名頭，迷妹萬千。出趟門，身上都要被荷包、香草給砸遍了。最令楊言頭疼的就是，這郝俊朗對紀然的狼子野心，竟然提前了，從鄉試剛進行開始就已表露無疑。上一世，是待會試成績公布後，才將他的野心放到了明麵上，不加掩飾地對紀然進行窮追猛打。

  楊言自詡錙銖必較、有仇必報，但對這郝俊朗，他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才能把這廝一腳踢出紀然的視線。古人雲，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在楊言看來，他這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果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秀才”。而那個隻會風花雪月、吟著酸詩的假秀才、真商人郝俊朗，才是個不講理的“兵”。

  此刻郝俊朗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正堂一側的梨花木椅上，手中端著一杯清茶，麵上帶著如沐春風的淺笑，正一臉認真地聽著郝氏夫婦與紀氏夫婦高談闊、哦不，閑話家常。這兩對老夫婦嘮嗑的時候，順便還要再把楊言這個新晉的解元郎拉出來遛一遛、誇上一誇。

  隻不過，隻有在聽到楊言的名字時，郝俊朗那如鐫刻在麵上的春風淺笑才會稍稍僵硬，將完美的麵容露出一絲破綻。

  楊言心頭冷哼一聲，大步邁開，走到紀氏夫婦麵前，微笑道：“伯父、伯母，小侄回來了。”

  紀夫人一看到楊言，就高興地不得了：“哎喲！我的阿言回來啦！聽說你一大早就被你那不省心的姐姐給拉去看榜了，路上有沒有被熱到？”

  楊言笑道：“還好。姐姐出門時候帶了傘，遮著太陽，並沒有被熱到。”

  楊言已經習慣了睜著眼睛說瞎話，畢竟這裏人多，怎麽說也該給紀然留個麵子才好。

  紀夫人一向視楊言如己出，這會兒鄉試一放榜，那官府就遣了官差快馬急送這高中解元的喜訊而來，真真是給她長了不少麵子。

  紀府雖是建州城內首屈一指的商賈之家，但自祖宗那輩下來，就沒有一個是讀書的料，碰到那些“之、乎、者、也”還有四書五經就頭疼的不行，隻有抱著算盤的時候才覺得人生圓滿。

  好不容易到了這一輩，收養了個楊言，竟然還讓他們家出了個解元，可真真是家門榮光。相比之下，紀然這個親生閨女，仿佛才是垃圾堆裏撿來的一樣。

  白夢瑩的老爹白老爺也來了。

  白老爺本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一看紀夫人這比紀老爺還要激動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嫂夫人，我看你對這孩子真是喜歡得緊。倒是比對你家那閨女還要好呢。”

  “那可不是。我家那閨女什麽都不行，哪裏比得上阿言？”紀夫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眉飛色舞說得便是她了。這不，連自個兒的親閨女都舍得在人前吐槽。

  “伯母說得哪裏話。阿言怎麽比得上姐姐？”這會兒，楊言倒是中規中矩地喊了紀然一聲“姐姐”。可惜了，她本尊這會兒正躲在院子裏種蘑菇種得深沉，聽不見。

  楊言不甚聽得別人說紀然一丁點兒不好，但紀夫人是紀然的親生母親，自然隻是圖個嘴快，沒有惡意。但畢竟此時人多，而且郝俊朗那個跟屁蟲也在，自然不能落了紀然的麵子。而且，怎麽說也要維護跟提升一下自己在紀氏夫婦麵前的形象，這樣，才能細水長流，更好地將紀然給圖謀到自己的身邊。

  “阿言從上學堂起，便一直是姐姐帶著阿言。在阿言遇到困難的時候，也是姐姐最先來開導阿言的。可以說，阿言能有今日，也都是因為姐姐的照拂。”楊言言語誠懇，把紀然給捧到了天上。

  這一席話，把紀夫人說得又是一陣心滿意足——這孩子，可真會說話！

  “哎喲，還不是因為你本身就乖巧上進啊。”紀夫人又是一通猛誇。

  “嘁。”郝俊朗小聲地嗤了一聲。他將茶杯拿到了嘴邊，掩飾了自己十分不屑的表情，心道一聲：睜眼說瞎話，不害臊。

  如果睜著眼睛說瞎話有等級，那楊言的水平，絕對屬於最高一級，還得是一騎絕塵、沒有人可以望其項背的那一種。

  就楊言那半分虧都不肯吃、半分軟都不肯服的人，還用得著仙女姐姐照拂他？別說是在學堂裏，便是出了學堂，往那大街上一站，那也是能稱霸一整條街區的人。武能拳打惡霸、腳踢流氓，文能念得賊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被渡化得剃度出家，一生茹素，青燈古佛常伴是也。

  就這樣一人，誰還能開導他？誰還能照拂他？

  作為深受其害的當事人郝俊朗表示，此人嘴裏的話，除了誇讚仙女姐姐的，一句都不能信。

  郝俊朗把杯中的金駿眉一飲而盡。

  嗯，楊言此人雖然可惡，但，他身上唯一能看的點，就是他對仙女姐姐很好。

  楊言估計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個粘人精郝俊朗居然還會發現自己身上的閃光點。

  “紀兄，小楊公子這回可奪了個秋闈頭名的好彩頭。依小弟看，這不出幾日，這紀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吧。”

  說話的正是白夢瑩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