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東屋裏傳來一聲巨大的響動。

  秦九月下意識的衝進去。

  看到炕邊的恭桶被打翻，裏麵的液體流了一地，而“始作俑者”江清曠卻是一臉無措的坐在地上，褲子被液體打濕。

  這液體倒不是尿。

  每天三寶把恭桶搬進東屋裏的時候，都會聽宋秀蓮的話，在裏麵舀上一瓢清水。

  江清曠如廁之後，三寶會將恭桶裏麵的水全部倒進茅廁裏，然後再將盛了清水的恭桶給江清曠送進去。

  可即便不是尿。

  在恭桶裏放著，也是埋汰的。

  江清曠緩緩的抬起頭，看到秦九月的刹那間，心裏所有的委屈和對自己無能的憤恨在一瞬間激發了出來。

  他眼睛裏充滿了濃重的紅血絲。

  怒火滔天的小少年指著門外，毫不客氣的大吼，“滾，滾啊——”

  秦九月手指微微一動。

  走上前去。

  兩人之間好像隔著跨越不去的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秦九月的手指還沒有觸碰到小少年的胳膊，就被江清曠狠狠的甩了出去。

  江清曠赤紅著眼大聲說，“你滾，我不要你的假好心——”

  這時候宋秀蓮和江麥芽都跑進了東屋。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江清曠努力的用自己的胳膊將自己的身子支撐起來，從趴著變為坐著。

  然後雙手扶著炕邊。

  將全身的力氣壓在兩隻手之上，肉眼可見的手腕上青筋暴起，頭上也是。

  他想用兩隻手將自己全部的身子轉移到炕上。

  他越是想要著急的去做，以證明自己不是廢物，越是手忙腳亂一下一下讓自己重新跌坐在地上。

  本來就是褲子濕了。

  這下一整身衣服都被液體迸濺上髒汙。

  宋秀蓮上前，“奶奶給你幫忙，奶奶來幫忙……”

  卻被秦九月拉住。

  秦九月不由分說的抱起他，輕而易舉的把人抱上了炕。

  秦九月的身上也被弄髒了。

  江清曠還是一把推開秦九月，“我不用你假好心！”

  秦九月忽然扯了扯嘴角，“我沒有假好心，江清曠，如果你想要擺脫眼前的這種困境，那就好好看病，我帶你去鎮上，去府縣看大夫。”

  宋秀蓮哽咽著說道，“九月，都看過了，我帶老二去看過，不管是哪裏的大夫都說束手無策……”

  秦九月忽略了宋秀蓮的話。

  直勾勾地看著江清曠，“隻要你願意治，隻要你告訴我有一成的希望你都不會放棄，那我就陪著你一起，一直等到看好為止。”

  江清曠雙手握拳，“假惺惺。”

  秦九月笑著搖了搖頭，“你終究還是年齡太小，就算我是假惺惺，一個成熟的少年，他其實最會懂得如何利用仇人的假惺惺，你說我想給你治腿是假惺惺，那麽你想都不想的就拒絕，豈不是讓我達成目的？

  如果是一個成熟的人，他會充分利用我的這種假惺惺，利用我的假善良來滿足自己的需求，比如，你看病需要花錢，你就可以利用我的假惺惺來讓我給你出錢，不是嗎？”

  江清曠沉默。

  秦九月走到旁邊的櫃子裏，從裏麵找出來了一身幹淨衣服，放在了小炕桌上。

  然後將地上的恭桶搬了出去，順便把宋秀蓮和江麥芽也叫了出去。

  宋秀蓮難過的說道，“九月，老二也不是針對你，畢竟正是能走能跳的年紀忽然變成了現在這樣子，別說他心裏過不去，就算是咱們當長輩的心裏都過不去，你別放在心上。”

  秦九月送了聳肩膀，“我可是他們的長輩，肯定不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的，您放心吧。”

  “娘——”

  “娘～～”

  三寶和小姝兒一前一後的跑進來。

  一人抱住了秦九月的一條腿。

  三寶氣喘籲籲的說，“娘，我們去撿新爹，可是沒撿到爹，撿到了一個快要死的爺爺，你快去看看吧……”

  秦九月：“？？？”

  兩個小家夥分別拉著秦九月的手，不由分說的扯著她向外走。

  秦九月隻能跟著兩個小家夥一起去了山上。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

  山上路滑。

  所以今天就沒有幾個出來撿柴的孩子，大約都是被家裏人給交代過了。

  所以上山的路上並沒有遇見其他人。

  三寶摔了好幾個跟頭，身上泥巴遍布，終於找到了江謹言。

  江謹言正坐在一塊小石頭上。

  麵前躺著一位老人。

  老人的身上也被泥巴包裹，看不出原有的樣子。

  江謹言立刻對秦九月說，“媳婦兒，撿到一個老爺爺，好像是死掉啦——”

  對於江謹言而言。

  隻要是閉著眼睛不說話不動彈的，大約就都是死掉了的。

  秦九月哭笑不得。

  她連忙上前，蹲下來。

  手指放在那人的脖頸處，“還活著。”

  四下左右看了看，這也沒有辦法把人弄出去呀。

  三寶輕輕的拉著秦九月，“娘，這個爺爺好可憐，我們救救他吧，如果我們不管他，他在這裏肯定要被狼吃掉的。”

  被狼吃掉！！！

  小姝兒目瞪口呆，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他好……好可憐哇！”

  秦九月被三寶和小姝兒拉著，兩個小家夥嘴裏都喊著，“救救吧，救救吧，救救吧……”

  秦九月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她拍了拍兩個小家夥的後腦勺，無奈說道，“我先看看吧。”

  秦九月再次蹲下來。

  把老頭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除了身上有幾處摔傷淤青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致命傷。

  秦九月猜測，這人估計是半夜山上，腳下一滑，摔了。

  要麽是摔到了腦子，要麽是摔昏以後，淋了雨，生病導致了昏迷不醒。

  三寶和小姝兒，還有江謹言，兩個小寶寶，一個大寶寶，圍著那人蹲著，眼巴巴的看著秦九月的動作。

  秦九月聽了聽人的呼吸。

  幹脆做了心肺複蘇。

  跪坐在病人的身體旁邊，雙手交疊起來，有規律的按壓病人的胸口。

  不知道按壓了多少。

  躺在地上的老頭忽然張開了嘴巴，輕輕的突出了一口氣。

  江謹言眼睛一亮，“他活啦，又活啦——”

  秦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