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老天不公

  四人在的庭院裏，隻有安平壓抑的哭泣聲，三位夫人都圍在她身邊，伸手拍著她，安慰著，也等待著。

  待安平把那些不該有的情緒宣泄掉，她停止了啜泣，擦擦眼睛，不好意思的從母親懷抱裏退出，麵帶羞澀的坐到了母親與嬸嬸們的對麵。

  三位夫人看她突然局促下來，都莞爾一笑。

  鄭三夫人調侃道：“怎麽了？現在知道哭鼻子丟人啦？”

  安平扭了扭手，從鼻腔裏悶悶的“嗯”了聲。

  難得看到她有這種小女孩的神態，鄭三夫人與朱二夫人都起了逗趣之心，正想開口再逗逗她，陳大夫人收到自己女兒的求助眼神，笑著開口，“再逗囡囡，她恐怕就羞跑了！”

  大家都哈哈一笑，安平也柔柔的笑了。

  發泄過後，雖然知曉母親與嬸嬸們都支持自己，可想到遠在嶺北戰場的父親、叔父、兄長、堂弟們，她一時間仍是無法抒懷。

  她蹙起好看的眉頭，憂鬱道：“可是，父親與叔父們會同意麽？”

  說到安家在戰場的男人們，三位夫人都沉默了，陳大夫人眉眼沉沉，低聲道：“囡囡別擔心，母親會與你父親修書一封，說是我們幾位妯娌的意思，你不要管。”

  朱二夫人與鄭三夫人也都認真的點點頭。

  直到此刻，安平曾下的絕不對家人言說自己重活一世，安家上輩慘烈下場的決定，動搖了。

  母親與嬸嬸們尚易改變想法，因她們畢竟不是從出生就接受安家祖訓之人，而且，也因她們一直在汴京，皇帝的昏庸，李家皇族的齷齪，她們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但遠在嶺北的安家男兒不是。

  幽幽吐口氣，安平決定把上輩的事情吐露，不過她決定不說是自己上輩親身經曆之事，隻說是夜中驚夢，上天預警。

  既然決定要說，那此時正合適，安平正了正身，恭恭敬敬、麵部莊重的看著母親與嬸嬸們，“母親，二嬸，三嬸，囡囡一直有些事沒給你們說，今天，囡囡決定全都告訴你們。”

  她的莊重讓三位夫人感受到接下來之事的重大，她們對視一眼，黑色的眸中帶著認真莊重，也帶著囡囡終於願意對她們吐露真心的欣慰。

  陽光突然被烏雲遮蔽，本是豔陽高照，晴空萬裏的天空，驟然間烏雲避日，冬風哀嚎，厚重簾子遮擋的小亭裏，安平緩緩道來。

  狂風四起，厚重冬簾被風吹開，刺骨的冬風鑽進燒著金絲碳的小亭裏，溫暖驟失，一股刺骨的冰冷從三位夫人腳底升起，五髒六腑被寒冰冰凍，徹骨的寒從心底蔓延，冷的人痛徹心扉。

  小亭內，安平仍在輕聲訴說，她聲音溫溫柔柔，淺淺淡淡，似乎真的是在說自己做的夢，可夢中的驚天動地，血雨腥風，悲慘壯烈，雖未親眼所見，親身所感，她們三人都似體會到那痛骨鑽心的疼。

  無法言說、無法呼吸、隻有通天的絕望把整個人淹沒。

  隨著最後一句，安平與僅餘安家軍大火焚燒一日夜，屍骨無存，死於梁朝與賢王、康王的算計中，小亭裏一切歸於安靜。

  三位夫人早已淚流滿麵，她們囁喏著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口，隻靜靜地凝視著安平，似要把她的所有模樣全都印在心裏，刻在腦海。

  安平想扯開嘴角對她們笑一笑，告訴她們這隻是夢，不用那麽悲傷，一切還來得及，可她的嘴角剛剛一動，卻猛然間被拉入一個懷抱之中。

  陳大夫人緊緊的抱著她，似要把她融進骨髓，大夫人壓抑的痛哭之音從她頭上傳來，“囡囡，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鄭三夫人啜泣的聲音也傳來，強忍著悲痛微笑道：“囡囡，你知道嘛，你笑的比哭的還難看。”雖是麵帶微笑，聲音裏卻帶著隱忍的哭腔。

  “疼嗎？”朱二夫人緊緊攥著安平的手，認真的詢問著，“火燒到身上的時候，囡囡……疼不疼？”

  安平蹦住嘴，想說聲不疼，可怕自己一開口就泄露了所有情緒，隻沉默的在自己母親懷中，搖了搖頭。

  隨著她搖了搖頭，朱二夫人卻再也繃不住的痛哭出聲，“怎麽能不疼？怎麽能不疼啊？那可是大火焚身一日夜！屍骨無存啊！”她仰天長嘯，“我安家頂天立地，居功甚偉，老天爺到底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安家人，如此對待我安家子孫啊？”

  向來溫柔不動怒的朱二夫人跑出小亭，揚手指著天空怒吼，“老天爺！你不公你不公啊！”

  安平沉默著被母親緊緊抱住。

  其實，也疼的。

  不過，在那個時候，她已經在意不到自己疼不疼了，隨著安家眾人一個一個悲慘離世，她已經察覺不到痛了。

  隻是，很絕望。

  鋪天蓋地，翻山倒海的絕望。

  她至死才知仇人是誰，至死才知安家被誰所害，可她要死了，她還沒有手刃敵人，還沒有為安家報仇，她就要死了。

  現在想來，或許正因死時的不甘心，才能重活一世，彌補遺憾，守衛安家。

  母親與嬸嬸們壓抑的哭泣聲還在繼續，安平從母親懷中退出來，伸手幫母親擦掉臉上的淚水，又拉著二位嬸嬸坐在母親身邊，擦掉她們臉上的淚水。

  而後，對她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柔聲道：“別難過，隻是一場夢罷了，現在還來得及，對不對？”

  三位夫人沉默下來，鄭三夫人正想開口說些什麽，被朱二夫人攥住了右手阻止了，陳大夫人點點頭，“囡囡說的對，一切還來得及。”

  安平寬慰的笑笑，“母親、嬸嬸們，你們不用擔心，囡囡已有安排，隻希望你們能給予我足夠的信任，無論我做什麽。”

  三人鄭重的點點頭，“不僅給予信任，囡囡還要知道我們是你的依靠，任何無法解決的問題，都要來求助母親與嬸嬸們。”

  安平彎了眉眼，笑著點點頭，“囡囡知道。”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陳大夫人便讓安平去休息，待安平一離去，三人的臉色唰的變了，周圍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好像瞬間落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