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破碎
作者:清歡渡      更新:2022-05-02 10:27      字數:2119
  “姐姐呢?”

  燕今腳下生風,啊環緊跟在後,“早前宮裏來信,說太後抱恙想見我們小姐,前腳離開不到一個時辰,王爺便發病了。”

  若不是出門急,又擔心容烯的情況,薛宜若是不會將貼身人啊環也留在了府中。

  沒想到,所有不幸都擠在一起爆發了。

  燕今進門來,容烯的臉色已經白的近乎透明,這兩月的續命,已經是她窮極一切的結果,可再怎麽差,也不會驟然這麽嚴重。

  她解下狐氅隨手一放,係在腰間的牛皮袋迅速翻出,手起針落,最後一針落下,她臉色凝重哀默。

  “娘娘,王爺怎麽樣了?”

  燕今沒有搭話,“倒杯茶水過來。”

  啊環照做,剛取過來,便見燕今用浸過藥水的銀針紮破了容烯的指尖,啊環驚愕地愣住。

  指尖紮破,隻有一個小小的紅點,卻許久不見血液湧出。

  這怎麽可能……

  燕今掐著指尖,用力擠壓,可仍舊無濟於事。

  她眉目沉冽,繃緊的指尖僵硬地蜷了蜷,隨即抽出匕首,利落地劃開了容烯的手腕靜脈。

  啊環嚇得呼吸險些窒了,“娘娘……”

  一滴,二滴……

  “茶杯!”

  啊環驚醒,忙遞上杯子。

  紅到發黑的血落進茶水中,漸漸氤氳開淺淺的綠色。

  燕今一言不發地盯著茶水裏的那抹綠,不辨喜怒地問道,“姐姐離開後,誰進過臥房?”

  “隻有送食物和更換茶水的下人,但是王爺一口都沒動過。”

  燕今扭頭,桌上的食盤上放著清粥,一口未動,至於茶水也是原封不動地擺放著。

  她收回目光,卻掃到了床邊的矮凳上,放著一碗隻剩殘渣的藥和一個空杯子。

  啊環見此,立刻道,“娘娘,藥是我親自熬的,一步未曾離開,方子都是按照您先前給的,半點不敢差池,一熬好我便立刻端過來給王爺喝下了。”

  中間沒有假他人之手,那便不是藥的問題。

  “把那杯子拿給我。”

  啊環不疑有他地遞上,“我見藥燙口,便讓下人取了茶盞分了幾次給王爺喂下,那杯子也是那套一起送來的茶具裏拿的……”

  啊環說著的時候,手便指向了桌子。

  可下一瞬,她愕然地瞪大眼。

  一套茶具六個杯子,那六個杯子,除了方才給燕今遞上了一個,現在還有五個完好扣在那。

  啊環渾身冷涼,血液幾乎凝凍。

  燕今顧不上啊環的情緒,在察覺到杯子內異樣時,厲聲急喝,“淩人,馬上拿下今日奉茶的婢子。”

  候在門口的方淩人幾乎是聲落的同時人已經飛身而去。

  “是奴婢……是奴婢害了王爺……”啊環麵無血色地癱坐在地,顫抖不止。

  小姐對王爺的事事必躬親,但凡臥室內的所有東西每一樣都親自查驗,確保毫無問題。

  她隻是,隻是差了那回頭看上一眼,這一念之差,竟害的王爺毒發瀕死。

  啊環咬牙,眼淚止不住地掉,她該怎麽麵對小姐。

  “起來,若你以死謝罪姐夫能醒來我也不會攔你,今日府內情況好好回想一下,有何異常?”

  姐姐前腳離開,姐夫後腳便毒發,這不是巧合,是蓄謀。

  啊環爬起來,深吸口氣,才道,“今日倒是沒有異常,隻是昨日宮中的穆院首奉旨來過一趟,看診過後也沒有開新的藥方,直道娘娘您的藥方便是極好了。”

  天昭帝昏庸無道,醉心修仙,幾個兒子都死絕了也沒見過他為誰難過過,他會突然慈父上身,讓穆柯丞特意來給向來不待見的容烯看診?

  “娘娘……”方淩人從外頭進來,臉色難看,“今日奉茶水的婢子被發現淹死在荷花池,身體還有餘溫,當是剛死不久。”

  握在手中的杯子險些被捏碎,半晌,她麵無表情地鬆開,深黑的眸底席卷著冷風厲雨,“淩人,不管用什麽法子,去宮裏將姐姐接出來。”

  方淩人連遲疑都沒有,稍一頷首便飛身離開了。

  他們有心讓姐夫死不夠,竟狠毒到讓他們夫妻陰陽兩隔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

  指尖嵌入手心,骨節被勒的根根泛白,她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

  “啊環……”

  啊環顫抖著嘴唇看著她,隱隱已經明白了什麽。

  燕今轉過身,眼底霧氣浮起又被強行壓下,她緊緊闔了闔眼,再睜開,麵色沉寂如死灰,她如鯁在喉,艱澀道,“我用銀針吊住姐夫最後一口氣,但已經隻是虛氣了,半個時辰姐姐能回來,便能見上最後一麵,若是回不來……”

  她垂眸,終究淚濕了手背,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如針紮入心,“去,準備白事吧……”

  啊環死死捂住嘴,痛哭流涕。

  “別自責,也別想著為姐姐以死謝罪,她現在比任何人都經不起失去了。”

  啊環緩緩滑跪下去,哭的撕心裂肺,蜷成一團。

  半個時辰後,燕今紅著眼攬著已經哭成小淚人的容嬋守在容烯床頭。

  容烯的整副麵孔包括嘴唇都隻剩下近乎透明的白了,這是慢毒和今日之毒的摧殺,他的血液在僵化,漸而被體內毒性蠶食,最後整副身軀都會變成如雪人一般,皮膚漸漸透明化,輕輕觸碰便破碎。

  “父王,你別睡了好不好,嬋兒以後再也不貪嘴了,嬋兒都聽父王的話,父王你起來好不好……”

  “是父王不好,嬋兒以後要乖乖的,聽母妃的話……”

  容烯深知已經沒有時間了,她多想再抱抱女兒,告訴他,父王有多愛她,可他已經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啊今……”

  “我在。”

  “往後,若兒和嬋兒便,便拜托你了。”他目色昏眩地望著眼前漸漸模糊開的人影,終究遺憾地歎息了一聲,“到底,我還是負了若兒……”

  房門口,薛宜若一身狼狽地飛奔而入,他看見她的惶急,看見她的滿麵淚痕又強行撐起笑意。

  她想讓他記住最後一麵,最美的一麵,如初見那般,一眼萬年的那個她。

  兩隻手碰上的那一瞬,容烯強撐的信念終於鬆懈,他漸漸闔上了眼,握著薛宜若的手安詳的仿佛隻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