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破碎的親情
作者:清歡渡      更新:2022-05-02 10:26      字數:2176
  蕭老夫人之所以能在容煜成名後輕而易舉認回兒子,隻因為容煜對她是有記憶的,被遺棄的記憶。

  蕭家是商賈之家,做著不算富裕的小本買賣,容煜有記憶起隻知道父母因為他時常爭執不休,而那些爭執的內容當時他太小並沒有記住很多,唯一記得住的便是父親看他的眼神,毫不掩飾厭惡的怨視,如同一個仇敵而不是一個親生兒子。

  他從沒在父親那裏得到過疼愛,隻有供應著他活下去的一日三餐。

  對於蕭老夫人這位所謂的生母,談不上深情厚誼,雖然不似父親對他怨懟,但她的刻意疏離以及冷漠相待讓他兒時僅有的記憶都是冰冷。

  他深知父母對他的不喜,苦心學習習武隻盼功成名就光耀門楣,希望有朝一日能讓他們對他慢慢改觀,可惜他沒等到那一天。

  那日陽光正好,一向不親近的母親特意帶著他出府遊玩,他們坐了很久的馬車,一路上,隻要他想要什麽,母親盡數滿足,那時的他隻有孩童的天真,絲毫沒懷疑過,哪怕母親再不待見他也不會將他遺棄。

  他站在繁華的街道路口,茫然無措地尋找熟悉的身影,他猶記得那日母親穿著一身玫紅色印著紫荊碎花的長衫,特別好看。

  他沒有找到人,回到路口在原地等待,生怕母親回來尋不見他。

  從白日等到天黑,從天黑又到白日,那玫紅身影再也沒有出現過,手中母親在路上給他買的最愛吃的栗子香糕被捏的碎爛,他蹲在路角,餓的攤開油紙包,還沒就口,就被兩個成年乞丐搶了精光,他扒著他們的腿想搶回母親唯一留給她的東西,換來了一頓毒打。

  天色暗下來,他一身髒汙縮在街角瑟瑟發抖,又冷又餓,卻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因為母親說過她不喜歡他哭。

  迷迷糊糊間,她似聽到了小姑娘脆靈的聲音,“娘,這兒有個哥哥快要死了,我們給他點吃的喝的吧。”

  “可寶貝隻剩下一個饅頭了,這可是你的晚飯,給了小哥哥你可就要餓肚子了,確定要給嗎?”

  “沒關係,我餓一頓能忍得住,可小哥哥好像快不行了。”

  “寶貝真懂事,既然你想好了那你拿給哥哥吧。”

  緊接著,有溫潤的水滴入他幹澀的唇角,他下意識蠕動唇瓣吃力地睜開眼縫,看不清是誰,隻看到一個紮著紅繩子雙髻的小腦袋在跟前晃動,用著奶聲奶氣的聲音叮囑道,“小哥哥你快些醒過來,這兒人太多了,我將饅頭放在你手心裏壓著不叫人發現,你醒了一定要快些吃掉哦,妙妙要走了,你千萬不要死掉啊……”

  後麵的話斷斷續續,被迷離的意識一點點過濾出去。

  再度醒來是因為疼痛,有人在拍打他的臉,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穿著體麵幹淨的衣裳,見他醒來,往後退開,一個梳著雙髻綁著紅繩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上前來,“你活著便好。”

  他捏著手中的饅頭,動了動幹澀的唇角,啞聲問道,“這饅頭,是你給我的嗎?”

  “是的,我給你的,若是不夠,我再讓人給你買。”

  “多謝小姐救命之恩。”

  “你快些吃吧,現在就吃。”她彎著月牙一樣的眉眼,笑得格外甜。

  他點點頭,開始狼吞虎咽。

  有下人彎下身,小聲對著小姑娘說了句,“大小姐,太後的鳳輦已經過去了。”

  小姑娘笑著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他想道謝,卻看到她上了許多人護衛的轎子,那些人擋著他不許他靠近,他隻能看著轎子在視線中漸行漸遠。

  容煜站在府門口,腦中穿梭著這些五味雜陳的記憶,後來他被長樂長公主收養,進了皇城才知道,當日贈他一個饅頭之恩讓他活下來的人便是燕安語。

  “主子?”

  身後的秋森見主子嫌少愣神,猶豫著提醒了一句。

  “沒事,走吧,去靜安軒。”

  靜安軒院落內燈火通明,進了內室,卻隻亮了兩盞暗燈,蕭老夫人跪在蒲團上,閉著眼對著眼前的佛坐虔誠地念念有詞,聽到聲響後,她頓了動作,身旁的嬤嬤及時伸手搭她起身。

  “來了,坐吧。”

  容煜沒有落座,站在光影最暗處,加上一身黑衣,更襯的晦暗不明。

  他看著麵前背脊微彎的老人,兩鬢有些霜白,走路更沒有印象中那般利落,黑眸下有複雜的情緒起起伏伏,胸口更是充斥著說不清的滋味,如同鈍刀子磨著一般。

  他應該恨她的,可這麽多年來,他拚命建功立業站穩腳跟,甚至沒時間記得去恨她。

  當日她隻身來到王府門口,毫無愧疚之心地報上姓名,他將她迎進門,給她翊王生母的榮耀,可也僅此而已。

  他們相談的次數寥寥無幾,便是請安也是如陌生人般的例行公事。

  像如今這般,她坐著,他站著,已經是常態,因為知道馬上要走,所以他也不會再坐。

  “不知母親找本王何事?”

  “許久不見你來給老婆子請安了,近日很忙嗎?”

  容煜無聲抿唇,擱在身側的指尖微不可查地蜷了蜷,“不忙,明日開始,會天天來給母親請安。”

  “煜兒,母親年紀大了,時常想起你小時候笑鬧的模樣,若你得空,常來陪陪母親可好?”

  便是他失蹤了近月,換來的不過一句沒來請安,不來相陪。

  卻沒有一絲他長久未回府,是否碰上了苦難,有沒有受傷的關懷。

  是啊,她是他的母親,有生育之恩,所以想要他就要,不想要他就扔。

  他早該明白的,被遺棄的當日便該明白,他對她來說,不是一個孩子,隻是一個累贅,一個物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怎麽配得到她的關懷,若是她對他有一絲親情,當初也不會有他險些餓死街頭的噩運。

  深吸口氣,他壓抑著翻騰的情緒,那些本該早已消殆的孺慕之情,菽水之歡,卻不爭氣地冒著萌芽,用最諷刺的姿態告訴他,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麽放得下。

  “母親又何必強人所難,你我心知肚明,那些親子之間的親昵同我們毫無幹係,母親記得本王小時候的笑鬧模樣,本王記得的隻有母親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以及將本王毫無眷戀棄在街頭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