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惡心
作者:清歡渡      更新:2022-05-02 10:25      字數:2069
  容烯撐在膝上的手劇烈一蜷。

  到底是他太天真了,居然還抱有不肯死心的最後一絲父子親情做籌碼。

  站在上位的那個男人,不是他的父親,隻是一個冷漠的擅權者,無情的劊子手。

  “二殿下與四殿下兄弟情深叫人動容,可生死之事也不是人力可為,四殿下的死訊傳來皇上也心痛非常,二殿下斷然不能因著旁人三言兩語的挑唆壞了與皇上的父子情分,畢竟,這血緣關係才需要真切的維係啊,二殿下還是節哀,早日調整好心態,成親可是大喜事,不好這般毛躁妄語。”

  容烯如鯁在喉,是啊,成親,他馬上就要成親了,可四弟原也有了心上人,說起那姑娘,從來冷酷的眉眼也止不住的柔情蜜意,現在卻要陰陽相隔。

  他猛地握緊了拳,知道此趟不可能讓天昭帝回心轉意,絕望了,也便漸漸冷靜了下來,沉凝許久,擠出嘶啞冰冷的聲音,“兒臣明白了,兒臣告退。”

  “慢著。”天昭帝冷哼一聲,“還有一事,你成親當日,你六弟也會同時迎娶燕府大小姐為平妃。”

  燕府大小姐!!!

  容烯很慢很慢地抬起頭,以一種錯覺的詫異看著天昭帝。

  四弟生死未卜便被判了薨逝,如今竟連殿前親許的婚事說變就變了。

  饒是四弟不喜那燕大小姐,那也是滿堂朝臣跟前,君無戲言而定,這算什麽,人走才道茶涼,如今連人是死是活都無法斷定,便將原定翊王妃轉手他人。

  容烯呼吸漸重,卻強持鎮定道,“那燕大小姐可願意?”

  她猶記得燕府新認親回來的燕大小姐在皇後娘娘的壽宴上對四弟一副深情款款,欲語還休的心意,便是四弟當真不在了,她不守牌位尚且不論,可也不至於在四弟屍骨未見之時迫不及待尋了下家,還是鑽了自家姐妹的空子。

  天昭帝沒有開口,月妃轉著眼珠子,已是明了,她掩著帕子低低輕笑,“二殿下也不是旁人,便是於你說了也沒什麽,這事是六殿下請的旨,他心屬燕大小姐,有意將人抬為平妃,燕府姐妹兩共事一夫,也不枉一段佳話呢。”

  佳話?

  容烯嗬了一聲,隻覺遍體惡心。

  為這滿堂的齷齪惡心,為這些人虛與委蛇的嘴臉惡心,更為他們寡薄如牲畜的私心惡心。

  天昭帝看著他,淡淡道,“鎮北將軍薨逝的詔書會同燕大小姐嫁入韶王府為平妃一道傳令下去,你同預止關係不錯,朕便允你在他入殮那日親自護送衣冠塚入外墓。”

  外墓!

  容烯手腳冰冷,仿佛連著心髒,都透了空蕩蕩的窟窿,裏頭灌著叫人刺骨的冰淩,隨著呼吸輕一下重一下地紮著。

  那是大焱戰神,護過國,立過功,驅東疏,守國威。

  便是沒有皇室血脈,可她承了長公主為母,如今又被慧貴妃收在膝下,甚至喊了這麽多年的他父皇,更為了大焱南征北戰,固守北境一方貧瘠之地,為了捍衛容家的江山,沒有過一聲苦和累,到頭來的終點竟隻是一個外墓。

  連官宦之家都不會入殮的外墓,隻給宮中有功績的下人死後入殮的地方。

  容烯悲慟過度,麻木的擠不出一絲情緒,他輕輕點了頭,匆匆行了禮,轉身離開。

  這滿是汙穢的大殿,再待下去他會窒息。

  沒關係四弟,旁人不幫,二哥幫你,旁人不找,二哥找你,便是你死了,旁人不給你體麵,二哥也會風風光光將你的靈位牌供奉軒王府內。

  一如你曾經對二哥的生死相護。

  殿內靜了半晌,月妃試探地打量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天昭帝,軟聲說著,“皇上聖明,二殿下會想通的,您所做的都是為他好。”

  天昭帝扭頭看向她,下一瞬抬手將她攬進了懷中,月妃本能地身軀一繃,察覺到濃熱的氣息蔓開,她又軟了姿態依偎進懷,“皇上可是怪責臣妾多嘴?”

  “你是朕的解語花,朕怎麽舍得怪責。”抵著香軟的耳鬢,天昭帝著迷地吸了一口,“你上回給朕拿的丹藥甚好,朕這兩日感覺精神振奮,格外有勁,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月妃綿軟一笑,“皇上本就是身強力壯之年,便是如今也與當年臣妾初入宮所見的您相差無幾,一樣俊朗神武,威猛挺拔。”

  天昭帝被捧得通身舒暢,朗聲大笑起來。

  月妃斂下眉眼,一雙扇子似的睫羽擋住了眸中晦暗不明的光芒,隻聽她玲瓏低笑,說著話,又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個通身翡翠的精致玉盒,“皇上,這丹藥是郎真人新煉,換了更為上乘的功法練就,足足三個月才得這麽兩顆呢,郎真人特意讓臣妾呈上來孝敬您。”

  天昭帝微眯著眸子,握著月妃白嫩的手將盒子打開,兩顆圓潤金燦的丹藥赫然入眼,瞧著便知不是凡物。

  撚了一顆在眼前,天昭帝目露悅色,目不斜視道,“這位郎真人有些本事,愛妃選個時間將人帶進來朕瞧瞧,若是合適,便留在太醫院,同穆柯丞一道為朕效力。”

  “臣妾遵旨。”

  月妃軟聲應承,才說完卻見身前的天昭帝驀地頓住動作,他低頭,盯著她。

  月妃微滯,轉眼便笑彎了眉眼,這樣的眼神,在天昭帝身邊幾十年,她早已熟悉到麻木。

  越是厭惡進骨子裏,麵上的笑越是軟甜可人。

  “裳兒,我的裳兒……”

  粘膩的呼喚纏繞而來,男人灼熱到近乎野蠻的氣息強硬鑽入感官,天昭帝喘著粗氣,目光渾濁地看著月妃,下一瞬猛地將人橫抱而起,匆匆朝內室而去,絲毫不知,懷中女人的手指為了壓住惡心幾乎刺破了掌心。

  像那個女人,一分便夠天昭帝忘我。

  她已經忘了,原來的自己是什麽模樣,如今的她隻是個傀儡,一個沒有自由,沒有生死,連哭和笑都被人捏在手中的行屍走肉。

  不過沒關係,這種像提線木偶生不如死的滋味很快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