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惡心嗎?
作者:清歡渡      更新:2021-10-19 01:47      字數:2110
  前方的一人一馬停了下來。

  燕今的心跳也跟著提了起來。

  薛子印扭頭,深不見底的目光落在燕今身上,難得地漾開一絲微不可見的促狹。

  既不怕他,竟然還想占他便宜。

  挺有意思——

  “跟上吧。”

  一路出來的路上,到處殘肢斷臂,一批老弱婦孺被押解出來,由虎嘯軍分批送下山。

  燕今目不斜視,餘光卻小心翼翼在這一地的血腥中尋找胡銳的身影。

  慶幸的是,她什麽都沒找到,沒有找到就是好消息,也就是說,胡銳可能還活著。

  隻要活著,便不愁沒有活路。

  鬆口氣的同時她不由擔心起另一件事。

  進了京城之後,她該何處落腳?如今帶著靈芽兒,更加寸步難行。

  算了,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隻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麽一圈,她竟然又回到了這個危機四伏的金絲籠裏。

  薛子印給了她一匹馬,但一行人並沒有因為她刻意放慢腳程,對不會騎馬的燕今來說,這短短半天路程,簡直快要了她半條老命。

  好在,還是拖拖拉拉地跟上了。

  進了城門,虎嘯軍便去地無影無蹤。

  她抱著虛弱的靈芽兒下馬,身無分文的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姐姐,我好累,又好餓,我們現在是在哪裏?還能不能找到胡叔叔?”

  燕今蹲下身,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放心,一定能找到的,姐姐現在帶你找地方落腳,吃好吃的。”

  捋了捋皮毛不錯的馬,她拍了拍,“隻能犧牲你了,兄弟。”

  *

  北境大營。

  “將軍,聖上到底是什麽意思?明明已經派了韶王殿下來了北境,現在又下旨意讓你和韶王殿下一同回京複命,啊滿的喪都報了,功勞都拱手送給他了,他還想怎麽樣?”

  “不怎麽樣。”秋森掃了一眼莫青硯,“聖上之意,你敢違嗎?就算不爽也給我憋回去。”

  彭燃瞧了眼桌台之後,一言不發的容煜,欲言又止道,“將軍,娘娘的衣冠塚真的要帶回去給燕家嗎?”

  聖上實在欺人太甚,讓韶王殿下半道來搶一功就算了,如今連阿滿都下落不明,還要逼迫將軍做那護送的兼差,千裏迢迢將翊王妃的衣冠塚送回燕家。

  生前涼薄心,死後裝什麽假惺惺。

  容煜沉吟了半晌,“送回去,但不是送給燕家,本王會將她供進翊王府宗堂。”

  莫青硯和求森對視一眼,樂了,“將軍威武。”

  “你們下去準備吧,彭燃,此趟回去隻怕沒那麽快回來,北境之事由你全權暫管,有何異動,及時傳書。”

  彭燃用力抱拳,“末將領命。”

  營帳內人流散去,容煜起身,走到窗口處,這裏的視線能直接看到不遠處豪闊的濠江。

  江水洶湧,一如既往,可一起看的人卻不在了,異常寥落。

  啊滿,你當真狠心的一點退路也不給自己留。

  也,不給我留嗎?

  他輕歎一聲,指尖剛掐上眉心骨,餘光裏一抹湖藍色的裙擺闖入。

  容煜抬眸一掃,手指頓住,眉宇間有了明顯的斥意。

  “韶王妃有何事可以讓下人來傳。”說著,人已經轉身準備往桌後走去。

  燕安語望著那熟悉卻陌生的背影,澀然道,“我們之間,連單獨說兩句話的情分都沒了嗎?”

  “你我之間,在公是王臣,在私是弟妹,哪種情分合適單獨說兩句?”

  燕安語語塞,嬌柔的臉上有著隱忍許久的悲楚,“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你明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我要上孝父母,忠於家族,我有我必須要去完成的責任,而不是陷在自己的兒女情長裏,做不忠不孝之人。”

  容煜停了腳步,緩緩扭頭看過來的目光,是燕安語從未見過的陌生。

  “不惡心嗎?”他說。

  四個字將她擊的潰不成軍。

  燕安語搖搖欲墜,一雙水淒淒的大眼內,淚意洶湧,卻被她強忍著,欲落不落,看起來更加我見猶憐。

  可容煜再也憐不起來。

  又或者,他從來沒有憐過,而是活在燕安語為他刻意編織的真心裏,將自我陶醉當成救贖。

  “走吧,既然做了選擇,就要明白,既當其位,必承其重,你可以貪心,但不會包括本王。”

  言畢,容煜埋首公務,直接將她隱形成一團空氣。

  “還有,啊滿已死,死者安息,本王不管你想要的是什麽,要多少,本王一概不管,你們既來此,本王便不會讓你們無功而返,但是隻此一條,你若在聖上麵前辱他半分清名,那麽,該是誰的,不該拿的,本王會一樣一樣算清楚。”

  燕安語渾身顫抖,嘴裏的苦澀溢散開來,仿佛整個五髒六腑都浸了那味,連呼吸都窒息般憋悶起來。

  訴書她都甚至已經想好了,隻等落筆送到聖前,容煜卻已經將她的心思捏的一分不差。

  哪怕一個籍籍無名的大夫都能淩駕在她之上,輕易將她臉麵掃地,他怎麽能狠心至此!

  僵立著的燕安語就像個傻子一樣,她看著再也不複從前柔情的男人,眼中也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

  她死死咬著唇,幾乎沁出了血。

  晚了,什麽都晚了。

  踉踉蹌蹌走出主帳,回到自己營帳的時候,冬迎見她一臉恍惚,忙上前攙住她,蹙眉歎氣,“小姐,您這是何苦呢。”

  燕安語捂著胸口,淚雨哽咽,“我就是不信,不信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了,明明,明明之前還那麽好,為什麽就不能等等我……”

  “小姐,你別灰心,殿下那分明是在賭氣,並不是真的絕情,他冷清寡心了這麽多年,心裏隻裝過你一個女子,又怎麽可能輕易拔除得了,你相信奴婢,他根本沒忘記過你。”

  “真,真的嗎?”仿佛看到了一絲救贖的光,燕安語緊緊抓住冬迎的手,失神地喃喃,“他沒有忘記我,沒有對嗎?”

  冬迎用力點頭,“您快別哭了,一會兒韶王殿下回來瞧您這副模樣又該擔心了。”

  燕安語深吸口氣,如同攢足了底氣,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重新幫我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