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孤注一擲
作者:清歡渡      更新:2021-10-19 01:46      字數:2220
  “阿滿兄弟,你醒著嗎?”

  焦急火燒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是軍醫,燕今隻好放下銀針,“沒睡,進來吧。”

  軍醫腳步倉皇,臉色難看道,“將軍方才服了藥,可立刻嘔了血,搭了脈搏,寒症已然發作了,比以往更甚,現下寒極攻心已經昏迷,這可如何是好?”

  說話間,他不停抹著冷汗,那心驚膽戰的模樣就差尿褲子了。

  聽聞莫副將提及,這位看似其貌不揚的小夥子是個醫學奇才,見他有能耐采了曼沙藤回來,原想所言非虛,可才轉眼不到幾刻鍾,就讓將軍寒症提前發作不說,還比以往更嚴重,搞不好還會連累到他,軍醫心中有怨,看燕今的眼神多了幾分狹隘。

  燕今自然不傻,話說到這份上,再來求助是假,譴責推責任是真。

  她掀被下床,“老人家你放心,藥是我給的,倘若將軍真的出了事,我一力承擔,絕不連累與你。”

  軍醫滿是褶皺的臉擠出訕訕一笑,目光躲閃地瞥向一側。

  “快隨我去主帳吧。”

  “好好。”

  雨勢未歇,出了帳寒氣逼麵而來,她打了個哆嗦,覺得每個毛孔浸了冰似的冷。

  軍醫不明所以,“阿滿兄弟這是怎麽了?”

  “不礙,走吧。”

  蛇毒深入,她的免疫機能正在走下坡。

  燕今無暇顧及搭了傘匆匆走到主帳外,軍醫臉色遲疑地喊住了她,“阿滿兄弟,將軍如今情況我無顏進帳,不如就候在帳外,你有需要就喊一聲。”

  燕今沒深想,擰著眉頭胡亂點了點頭,隨即兩三步上前掀開了簾帳,還未放眼,鋒芒出鞘,她隻覺餘光一閃,利影已經架在了脖子上,是秋森,她甚至連搭在簾布上的手都沒有收回。

  帳內,幾名副將側首而立,個個麵容森凜,視線往前的榻上,暗色燈影虛晃,光線流下來,籠著榻上的男人,方寸皆是寒冽。

  幾乎是一瞬間,燕今就明白了過來。

  一軍之主若因藥昏厥,首當其衝被控製的就是軍醫,其次便是給藥的她,罪名之大,足以當場仗殺。

  而她愚蠢地竟然沒發現這麽大的蹊蹺,一心心無旁騖地想著救人。

  何其可笑,那碗她豁了半條命的藥如今視如敝履地被冷置在桌上,赤裸裸彰顯了它的一無是處和欲加之罪。

  如她一般,刀俎魚肉,等著宰割。

  “阿滿,我們已經抓了你的蚩族同夥,事到如今,你便認了吧。”

  蚩族同夥?十一!

  她直視莫青硯,嘴角的笑意越深,眼底的冷意便越濃,“你早就知道,所以給我通行令牌是試探,請君入甕也是先知。”

  莫青硯無言以對,心虛的目光無處安放,欲言又止地看向容煜,“將軍,阿滿他……”

  容煜不給他求情的機會,徑自打斷,“本王給過你機會,往日你坦白從寬尚能留的一命,如今人既已抓了,你該知道下場。”

  冰冷、涼薄、寡情、疏離,這才是容煜。

  他沒有錯,錯的是她,以為他套著冰冷的麵具下尚有赤忱和暖意,可笑的是,她現在才明白,他的赤忱和暖意,恰恰排除了她和那個早就被遺忘死的無聲無息的翊王妃。

  燕今無話可說,兩指推開脖子上的劍,任由劍鋒劃破指腹視若無睹,笑的冷涼又諷刺,“蚩族族長獲罪死不足惜,可蚩族族人犯下何錯讓將軍趕盡殺絕?你們抓的那蚩族人是我朋友,但我啊滿從沒有後悔交上這麽一個無條件信任,尊重,幫助與我的朋友,他們個個熱血丹心,肝膽相照,心,將軍有嗎?”

  容煜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臉色黑的似能滴出墨來,“對待細作,本王不需要心,來人,將他扣下水牢。”

  話落,他又補了一句,“挑一間離那蚩族人最遠的牢房。”

  一旁的莫青硯忍不了了,心裏鈍刀子磨著似的難受,阿滿他沒有跑,他拿著藥回來了,他何錯之有?

  咬咬牙,他豁出去了,“將軍……”

  話沒說完,帳外陡然響起將士迫在眉睫的疾呼,“將軍,濠江潰堤了。”

  幾名副將嘩然,容煜剛要起身,胸口猝然的絞痛將他拖回了原地,冷峻的麵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雪化變白,雙掌凝出霜花,寒氣氤氳。

  整個帳內的氣溫轉瞬間從溫潤變得冷寒逼人,他就像個移動的速凍人,周身榻側都凝出了霜雪般的寒氣。

  饒是早有耳聞,頭次見到他如此真實可怖的寒症發作,燕今也驚駭了,但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不聲不響地抿起了唇。

  “彭然,帶人速去築堤,開閘引洪。”他說出的話尾顫的極重,如同瀕死之人最後的喘息,可仍一字一句,鏗然擲地,“秋森,青硯,去幫忙,快。”

  “可是主子……”

  秋森陰沉地看了一眼燕今,利落地收了劍,相比潰堤和容煜刻不容緩的情況,燕今毫無分量,他疾奔榻前,“屬下為你調息。”

  “這是軍令!”

  秋森咬牙,起身出去的時候,恨不得將燕今生吞活剝,若不是因為他,主子何至於像斷臂之人,毫無招架之力地任由寒症侵襲,那種痛楚光是看著便知生不如死。

  “來人,將他丟進水牢。”

  帳外有踏步聲傳來,眾副將錯身離去,燕今始終垂眸,待到餘光下最後的腳步掠過,她豁的抬頭,迅雷速度抄起桌上的藥,一口含進了嘴裏,撲向容煜。

  事情突發的快又匪夷所思,那些走在後頭的人全都被動靜驚回了頭,眼前一幕叫他們措手不及地駭然,不知是誰驚呼一聲,已經走到帳篷口的秋森揚起長劍,劍影裹著喋血煞氣,直穿而來。

  穿進燕今後腦勺。

  幾乎!

  千鈞一發,她將坐在榻上冷的沒有一絲熱氣的容煜撲倒,懸宕而上,快準狠地將含著藥的嘴封住他的。

  咕咚。

  一聲吞咽,下意識的。

  他麵無表情,天地仿佛都安靜了下來,隻有一縷被劍鋒削下來的碎發颯颯洋洋地飄落下來,正好落在了他的手掌心,癢癢的,軟軟的。

  燕今爬起身,吐出一口他嘴裏帶進的煙氣,笑的惡劣又狂妄,“將軍的命,照樣由我說了算。”

  秋森殺氣騰騰地折回來,一手刀就要往她天靈蓋上劈下來,莫青硯眼疾手快地擋住,臉色複雜,“先別殺他。”

  他看了一眼燕今,眼裏的心虛和愧疚漸漸淡去,徒留無奈和無語,“將他押進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