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徐老道點悟上官飛羽)
作者:巽虎      更新:2021-10-28 16:12      字數:3429
  司馬長攖是一個讓人可敬的人物,更是一個癡情的男子,他為上官飛羽授業解惑,做到了一個老師該盡的責任,我相信這樣的一位人物,將在我們的心中永遠難以抹去。

  一曲而終,驀然間已是黑夜來臨,天上升起一輪皎潔的玉盤,冬天的夜最是寒冷,北風呼嘯。

  上官飛羽黯然神傷的走出了草堂,手裏舉著一支火把,目光悲涼的望著這幾間茅屋,腦海裏似乎全是與他先生的回憶,教他如何下棋,與他坐而論道。他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淒淒慘慘的說道:“回首傷心處,濕眼望蒼穹。皎月寒風星稀,往事今昔餘情,怎一個痛字了得!”

  上官飛羽黯然失色下,隻將火把扔了出去,看著那草堂緩緩燃起熊熊烈火,他麵色慘然,雙膝點地,想這個他每日學習的地方,和他那位朝夕相處的先生即將化成一片灰燼,心頭好不是一番滋味。

  徐老道悄無聲息的走到上官飛羽身前,望了一眼那淚流滿麵的男子,並未言語。他依舊一襲白袍,瘦骨嶙峋,將手裏的紙錢往空中一撒,陰風肆意吹動著二人的衣衫,一輪皎潔的月亮穿梭雲層,老人望著那棚大火,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往地上一倒,口誦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窮,由汝自招。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往生咒一畢,徐老道泯了口酒,一改往日的神彩,神情失落的說道:“想必他已將平生所遇不測告訴你了,有道是‘有生便有死,有死便有生”我們皆是由一些因果關係而相聚的。”

  “有這麽一個傳說,莊子在去楚國的路上,看到了一個死人的骷髏,骷髏已經幹枯了,呈現出原有的形狀,莊子用馬鞭在上麵抽了幾下,然後就問它:“你是因為生前貪生怕死,做了不合理的事情所以被殺死了嗎?還是因為國家有難,所以被害死了?是因為你生前行為不好,怕連累自己的父母妻子的名譽,自殺的嗎?還是因為你窮困潦倒,饑寒交迫死去的?還是因為你陽壽已盡,自然死亡的呢?”莊子說完這之後便拾起骷髏,拿回去當枕頭,枕著它睡覺。”

  “這個骷髏半夜給莊子托夢說:“先前你對我講的一番話是一個善辯的人說出來的,不過你所說的那些話,全部都屬於活人要想的事情,死後想這些都沒有意義。人一旦死了,上沒有國君的統治,下沒有官吏的管轄,也沒有四季的操勞,從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長久看作自己的年歲,即使南麵為王的快樂,也不能超過這種自由自在的樂趣。”

  “莊子聽了,不相信這骷髏的快樂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於是對它說:我如果讓你當上掌管生命的神靈、恢複你的形體,還給你骨血和肌膚,將你送回到爹媽、老婆、故裏密友那邊去,你願意嗎?”

  “那骷髏聽了,滿臉憂愁地說:我怎麽舍得丟棄這比皇帝還好的快樂的生活,而回到那人世的困苦之中去呢?”

  “莊子從夢鄉中醒來之後,對自己與骷髏的這番對話想了好久好久,竟悟出了好多好多。不久,莊子的老婆死了。惠子前來吊祭,卻看到莊子不但沒有絲毫的悲痛之色,反而竟然端坐在那邊,敲著盆子在唱歌。”

  “惠子以為自己這位老友太匱乏人之常情了,以為他怎麽這樣沒有人情味。俗話說:“一日伴侶百日恩”,即便不說“百日恩”吧,也不至於人才死,屍骨尚未寒的時候,你就在那邊自得地邊敲盆邊唱歌呀?真是太不像話了!”

  “惠子氣憤地對他說:你和你老婆住在一起這麽長的時間,她為你生兒育女,吃盡不少的苦頭,此刻他死了,你不僅一點也不哀痛,還要一邊敲著盆子一邊唱歌,這難到不是太過度了嗎!莊子答複說:你也不能這樣說,當她剛要脫離的時候,我十分的哀傷!但是細想來,她早先本是沒有生命的,不但沒有生命,並且連形體也沒有;不但沒有形體,並且氣息也沒有。在這若有若無之間,她變成了氣,由氣而變成形,由形變成生命,此刻這生命又死了,變得虛無了。在這樣生來死往的變化中,就仿佛春夏秋冬四季的運行一樣。人家靜靜地安息在天地之間,是那樣的寧靜坦然,而我在這裏哭哭啼啼的,豈不是不通達生命的道理麽?所以我這才沒有哭。”

  “對你先生而言,死或許是新的開始,活著才是痛苦的根源。天生萬物有盛有衰,地上草木有枯有榮,水往低處流,肚子餓了要吃飯,這就是大道。自古平民也好,聖賢也罷,沒有永恒不變的大道,所謂的聖賢都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隻剩下他們的言論尚且引領著後人。聖人甘居下遊,懂得等待積蓄能量,一個人發奮圖強是對的,就是有。一個人靜觀時機,也是對的,就是無。有和無本是一體的,就好像一間房子,正是因為有外麵的無,才有了裏麵的有,要是變成了一團黃泥巴,人就住不進去了,房子也不存在了。有的時候我仰望夜空,這些星星,在三皇五帝之前就有了,也許再過幾千年,他們還會掛在那兒,可有些小蟲子,它們的生命不過是一個夏天,他們看到能活幾十年的我們,還充滿羨慕呢。我覺得,我們的生命就是一個罐子,身體是我們可見的有形部分,他會感到疼痛,饑餓,焦慮,快樂,憂思,恐懼,浮躁,張狂,放縱,宛若音樂從竹管中發出,又如菌類由地氣蒸騰而起,這種情態心境日夜變化。可是裏麵的無卻在指揮著罐子,有一天人死了,罐子碎了,裏麵的無和外麵的無就融為一體了,所以有形的必不長久,無形的才是永恒,堅硬的反而脆弱,而柔軟的反而耐久,所以人老的時候牙齒都掉了,但舌頭還在,因為舌頭比牙齒柔軟。寫書的人死了,可書的精神卻永恒。”

  “老夫說這麽多,不希望你一下子就能夠通達生命,超然世外,但至少該明白人的生死是必然的,不該在這裏哭哭啼啼,使亡靈難安。有些事即便老夫告訴你了,他其中道理是對的,可是你沒有親身去經曆,你也無法知曉這其中的滋味,你的人生我無法為你做主,還需你親自去經曆呀,即便老人言是對的,可是還會有人走上歧路。”

  “你說這世上明明是貶惡揚善的,可為什麽還有那麽多惡人呢?孩子,記住老夫的話,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惡,也沒有絕對的善,當你損害了一個人的利益,他就恨不得讓你從這個世上消失。一個好人也有可能變成壞人,一個壞人也有可能變成好人,如果一個人沒有七情六欲,那麽還算是人嗎?如果個人都拿自己意見作為衡量的標準,那麽誰會沒有自己的標準呢,難道隻有智者才有嗎?事實上愚者也有啊。大智者悠閑自得,小智者斤斤計較,說大話的人氣勢淩人,說閑話的人喋喋不休,有些人休息時思前想後,醒來時恐懼不安,待人接物則勾心鬥角,他們表現的慢條斯理,或故作深沉,或細心謹慎,他們小恐時坐立不安,大恐時沮喪落魄,他們有的出言如飛箭,先發製人,這叫做善於洞察是非,有的說話如盟約一樣謹慎,這叫做以守取勝。他們有的言語,像秋冬一樣,肅殺而日漸消衰;有的沉溺於自己的言行中,而不能自拔,有的緘默不語,而自我封閉,猶如死人之心,對一切無動於衷。心境千變萬化,終是不能邁入大道的境界,與天地並生,與萬物合一。”

  “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識卻是無限的,但是我不想你把這些話看的太死,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做人處事都要圓滑靈活一些。大道可以比喻成太陽,而知識就是伸出手臂,可以指引你向往太陽的引力。”

  “你是你先生半生的心血,繼承了他的一身學問,希望你莫要辜負了他,凡是富貴顯赫的身份,最後都會失去,墳墓將是我們最後的歸宿。世上沒有什麽人比夭折的孩子更長壽,而傳說中壽命最長的彭祖卻是短命的,世人都羨慕長生,豈不知上古有一種大樹名大椿,以八千年為春,又以八千歲為秋,而隻活了800歲的彭祖卻以長壽聞名,所以希望長壽的人往往拿彭祖做比較,這不令人悲哀嗎?”

  “此刻你先生才是真正的長壽了,如今他安靜的回歸於天地之間,把時間歲月當做自己的年歲,把天地當做自己成的棺槨,把日月星辰當做同自己陪葬的珍寶,還有人比你先生更長壽嗎?還有人比你先生更富有嗎?”

  徐老道將自己對生命的認識一吐為快,微眯著眼,想以莊子的故事來使上官飛羽通達生命,拍了拍跪在地上男子的肩膀,他知道上官飛羽與司馬長攖的感情深厚之極,這會心中悲痛無比,隻希望能開導他,上官飛羽的路還很長,不想讓他心懷愧疚,往後無法自拔。

  上官飛羽聽到徐老頭這一番話,不能說他一下子悟到了大道,但佛仿明白了,人這一輩子,隻是從生到死的一段不同他人的經曆,想他先生一生淒苦,父親,兄長皆因自己而死,每往活在愧疚與自責之中,早已是心灰意冷,對心愛之人又思念成疾,可一想到他先生這些年來對他的嚴厲,隻是希望自己快點將他的一身學問學成,上官飛羽便情不自禁的流下淚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幹脆閉口不言,望著那幾間草堂被火勢燒的開始傾塌,他一張英俊的臉慘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