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階三十三,淚落馬蹄蓮
作者:老柳愛吃狗糧      更新:2021-10-19 01:01      字數:2527
  從教學樓三樓到操場,算上一樓出樓的台階,一共三十三階,吳楚之三人隨著人流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著。

  長階三十三,一步一思量:

  長階一,抱著奶瓶,玩著腳丫,窗邊傳來了她的啼哭,真煩;

  長階二,開著學步車,嘲笑著她還不敢離開媽媽的懷抱;

  長階三,今天玩皮球砸在她頭上,哄了半天,真是一個愛哭鬼;

  長階四,幼兒園裏的丫頭們哭的鼻涕口水一臉,還是她幹幹淨淨的;

  長階五,琪琪老師給她編了兩根辮子,真難看;

  長階六,第一次被爸爸打,因為小胖被我揍掉了牙,誰叫小胖拿天牛嚇哭了她;

  長階七,留級一年,同桌是她,課堂上玩玩具被她報告給了老師;

  長階八,今天作業是啥來著,回家去她家做吧;

  長階九,她的字寫得真漂亮,就像身上穿的碎花裙;

  長階一十,奇怪,就我們的課桌沒有三八線;

  長階一十一,她竟然比我高了;

  長階一十二,男生都去看她跳芭蕾舞了,有啥稀罕的,我在她家隨時可以看;

  長階一十三,總是陰魂不散的,又是同桌,卻被全班男生羨慕了;

  長階一十四,她白色裙子後麵染上了血,搶了我的外套圍在腰上;

  長階一十五,中考體育長跑,剛剛跑完的我,再領著她跑;

  長階一十六,一起直升了,隻是太笨的她沒有進火箭班;

  長階一十七,看著文科班的鶯鶯燕燕們,她問我雲中誰寄錦書來,我說斑騅隻係垂楊岸;

  長階一十八,高考後她去了燕京,寫信太麻煩,電話費真貴;

  長階一十九,每個月,短信三千條解不了相思;

  長階二十,月光不及她的白,紅梅凋謝後她出了國;

  長階二十一,分手,是一封信通知的,我考了很多證書,我很想她;

  長階二十二,我去了高盛,來到了她上大學的城市;

  長階二十三,拚命加班才能阻斷我對她的思念;

  長階二十四,在燕京,我買不起房,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逼著去相親;

  長階二十五,她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了,我開始努力吃飯,不是為了想她,而是為了有口飯吃;

  長階二十六,一杯酒一百萬的投顧費,二十七杯酒我洗了胃;

  長階二十七,終於在燕京買了大房子,可是房子裏沒有她;

  長階二十八,過年時爸媽說院子裏誰誰誰抱孫子了,關我屁事;

  長階二十九,名聲鵲起,掌聲中美酒、雪茄、跑車、女人我都不缺;

  長階三十,四十大盜上市,她應該能在電視上看見我的成功了吧;

  長階三十一,爸媽急眼了,終於我也走到相親這步;

  長階三十二,結婚了,可惜新娘不是她。

  長階三十三,我找到了她,她笑著說她會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台階下,秦莞帶著一點聊賴站立著,風姿綽約。

  不知何時,清風吹過,秦莞額前柔順的發絲飄起,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線。

  黑色長發的發映著漆黑的眼眸,仿若晶瑩的黑曜石,清澈而含著一種水水的溫柔。

  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膚質如同千年的古玉,無瑕,蒼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種冰冰涼的觸感。

  看見吳楚之的身影,秦莞招了招手,嘴角上揚著。

  吳楚之的身體很老實,不管內在的靈魂是18歲還是42歲,一看見秦莞,就會感覺被柔柔的月光拂過,心安之處便是她。

  從小聰穎幹什麽像什麽的吳楚之,卻唯獨用不好筷子,食堂的餐盤對他來說簡直是噩夢,隻能用勺子。

  於是從小至大的校園食堂裏,秦莞總會拿出兩支卡通塑料湯匙,遞過一支給吳楚之,很自然的用起另外一支。

  吳楚之知道秦莞是在維護自己,這個女孩子就是這樣,柔柔靜靜的。

  每次打球她總會坐在操場邊靜靜的看書,手裏總有一張毛巾給自己擦汗,總有一瓶礦泉水給自己解渴。

  大大咧咧的自己總會莫名其妙的弄出一些傷口來,而每次她都能從包裏拿出OK繃給自己貼上。

  她就像本禪書,精妙之處不是十來歲的少年能讀懂的。

  對於秦莞,前世他是歉疚的,結婚後偶然知道那個女孩一直傻傻的等在兩人的老家錦城,這種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知道消息後,他心急火燎的衝回校園,但卻不敢相見,除了歲月留下的痕跡,她完全沒有任何改變,一如離別的那一刻。

  一連幾天,吳楚之隻能遠遠的看著她一個人去上課,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一個人回家,心裏五味雜陳,他已成家。

  吳楚之隻能自我催眠,告訴自己,她愛的是以前的吳楚之,現在的吳楚之她不了解,也不值得她愛。

  自我催眠的結果必然是失敗的。

  吳楚之總覺得需要做點什麽,他不願意她一直這樣等下去,煎熬幾日後,出現在秦莞的麵前。

  那天下午,在校園情人湖邊長椅上,兩人聊了很久。

  師大環湖而建,校園中央的人工湖也被稱為情人湖,水榭長廊連接四方,景色雅致,勝似江南園林,在蜀中高校裏麵頗有名氣。

  當然更有名氣的是這裏發生的風花雪月,每個師大人在這裏都有一份或者幾份屬於自己的刻骨銘心。

  水榭長廊上長年掛著同心結與銅鎖,那是一對對癡男怨女的見證,雖然不知多久後就會勞燕分飛,但人們對美好愛情總是憧憬與向往的。

  校方一度認為有礙觀瞻,清理過幾次,但事後幾天又會掛滿,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後來換了個開明校長,不再禁止,反而非常有經濟頭腦的在校園裏賣起了同心結和銅鎖。

  前世吳楚之也陸續交了幾個女朋友,卻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做過掛鎖的事兒,文科出生的他覺得有些東西應該是在荷爾蒙之上。

  聊天,其實都是吳楚之在說,說後麵的經曆,說現在的妻子……

  秦莞靜靜的聽著,淺淺的笑著,一如他們年少時。

  最後,秦莞終於打斷了吳楚之,“我會努力把自己嫁出去的。”

  說罷,站起身來卻又蹲在吳楚之麵前,為他理了理衣領,柔聲道:

  “這個校園,我最喜歡這個湖。”

  “沒事的時候,總是在這湖邊一邊看書,一邊聽他們的愛情故事,把自己代入進去,體會戀愛的喜怒哀樂,但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

  “後來知道你結婚了,我也心死了。”

  “愛情,對於我而言,是我的信仰,既然信仰不再,那麽就這樣孤獨一輩子也好。其實,那年我沒去相親。”

  聽罷,吳楚之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一陣衝動,緊緊的抱著麵前的女孩,雖然她已三十來歲了,但依然是女孩。

  秦莞也用力的擁住他,像是想把麵前這個男人揉進自己的身體。

  半響,她說,“別這樣,都過去了,終究緣淺,回去吧。”

  她是最懂他的,知道麵前的男人家庭責任心有多重。

  她是最愛他的,輕輕的推開他,沿著長廊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既然來了,完成我一個心願吧。”

  “你說。”

  “吻我。”

  唇分,在肺裏空氣仿佛都要用盡時。

  一絲晶瑩,終究斷裂開來。

  緣盡,在銅鎖鑰匙扔進湖裏的一刻。

  淚落馬蹄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