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排人員布置了幾處詭雷之後，楚昊天帶著小分隊迅速轉移了陣地。

  沒走多遠，楚昊天就遇到了在路上等著自己的周道。“怎麽樣？徐大哥他們已經撤了吧？炮兵呢？”

  周道回答道：“我已經讓炮兵跟著徐參謀長他們一起撤退了。”

  楚昊天點點頭，然後說：“那我們也抓緊撤，別讓鬼子咬住咱們。”

  隻是沒走幾步，就聽到山下傳來一陣急促的槍聲，他奇怪的問道：“怎麽回事，山下怎麽還有槍聲，徐大哥他們不是已經撤退了嗎？”其他人也都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具體情況。

  周道歎了口氣說：“徐參謀長告訴我，為了掩護他們撤退，那些跟著何司令出來的還活著的兄弟們都留下來阻擊鬼子了。”

  楚昊天一愣，快跑幾步，來到了山脊處，舉起望遠鏡看著下麵。隻見二十多個衣衫襤褸的戰士，正在一道臨時構築的簡易防線後麵，死死阻攔著對麵的上百名敵人的進攻。戰鬥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時刻，雙方已經糾纏在了一起，展開了殘酷的肉搏戰。不斷有瀕死的戰士大喊著拉響身上的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

  戰至最後，僅剩的一名戰士靠手裏的步槍支撐著身體，和對麵的鬼子對峙著。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何惜百死報家國……”一首激情澎湃的《精忠報國》慢慢傳入了山上眾人的耳中。

  楚昊天知道，這是他曾經唱給何軍聽得，何軍回去之後，又傳給了牡丹峰的部下。他默默的舉起了右手，對著山下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身後的所有人都肅然起敬，也緊接著舉手敬禮。

  一陣槍聲傳來，歌聲戛然而止，楚昊天強忍著淚水，帶著眾人逐漸遠去。

  這場規模不大但是異常激烈的戰鬥就此結束了。

  鬆尾之助經過醫務兵簡單包紮之後，拄著一個一根木棍在兩名士兵的攙扶下先來到了雙方剛剛激戰過的地方。

  兩邊戰死人員的屍體就那麽鋪滿了地麵，甚至還保持著戰鬥姿態，有些中國人臨死之前還咬住帝國士兵的喉嚨不鬆口，還有許多的屍身都是殘缺不全的，根據身旁活著的士兵介紹，他們都是渾身綁著手榴彈發起決死衝鋒，最後被炸的四分五裂。

  鬆尾之助看著眼前的這些讓他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的景象，第一次升起一種奇怪的想法。帝國發動的這場旨在征服中國的戰爭，真的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嗎？如果所有的中國人都向自己今天麵對的這些對手這樣以命相搏，以日本那有限的人口資源，最終是不是也將走向滅亡。

  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來到鬆尾之助身邊的人開口說道：“中隊長閣下，從山上襲擊您的那夥敵人我們沒有追蹤到，他們撤退時非常有章法，行動迅速，已經遁入深山，而且他們還在撤退的路上還埋設了地雷，導致我們兩次誤入他們預設的雷區，造成七八名帝國士兵傷亡。”

  鬆尾之助回過神來，看著自己幸存的兩名小隊長山田赤木和江口武彥，滿臉疲憊的問道：“算了，他們鑽到山裏，就不好找了。戰場結果統計出來了嗎？殲滅了多少敵人？我們損失如何？”

  兩名小隊長互相看了看，然後山田赤木回答道：“報告中隊長，有了一個初步的結果，共擊斃敵人一百零五人，沒有傷員和俘虜，至於我方的傷亡嗎？”山田赤木猶豫了一下，臉上帶著些許的為難，不知該怎麽說。

  鬆尾之助看他這幅表情，揮揮手說道：“說吧，我有心理準備。”

  山田之助咬了咬牙回答道：“我方共陣亡一百一十六人，負傷八十七人。其中滿洲國治安軍陣亡六十八人，我們自己陣亡四十九人。損失最大的配屬給我們的炮兵中隊，所有的步兵炮和迫擊炮差不多都被炸毀了，人員也損失了七成。其次是機槍中隊，也傷亡過半。再有就是一小隊傷亡過半，二小隊和三小隊傷亡較小。”

  聽到了如此的戰果，鬆尾之助整個人晃了幾下，眼前一黑，如果不是身邊有人扶著，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了。

  他滿嘴的苦澀，這可怎麽辦呀，回去怎麽給大隊長交待呀。自己的傷亡竟然是敵方的兩倍，而且把整個炮兵中隊都賠進去了。這仗打的，怕是連慘勝都算不上吧。自己回去可能要切腹自殺了。

  想到這裏，他仰天怒吼一聲：“八格牙路！”

  天色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在山林裏鑽了許久的楚昊天等人停下了急行軍的腳步。身邊的佟文斌看了看後麵，對楚昊天說：“看樣子我們應該是甩掉鬼子的追兵了。”

  楚昊天點點頭，然後回答道：“是的，咱們已經跑了十幾裏地了，讓兄弟們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把地圖拿出來，看看我們現在大概的位置。”

  得到命令，其他人都原地休息了起來，楚昊天、佟文斌和周道拿起地圖借著一點月光仔細辨認著地圖。

  過了一會兒，周道才說道：“咱們剛才隻是順著大概的方向前行，也沒有太注意其他的，現在太那麽黑，也看不出來咱們現在具體所處的位置了。”

  楚昊天又仔細看了一下四周的情況，發現確實不是很好對照。就輕聲說道：“算了，就按照大致的行進方向往太平嶺那裏走吧，到了天亮之後，再說。待會兒休息完了，我和小虎在前麵探路，文斌你帶大家居中，周道和楊樹殿後。”

  兩人點了點頭，佟文斌說道：“不知道何大哥與徐大哥他們怎麽樣了？”

  楚昊天想了想說：“他們在咱們前麵先撤的，而且人數也比咱們多，應該早就擺脫鬼子了。估計明天上午應該能到達太平嶺的。”

  此時在距離他們幾十裏之外的一片樹林之中，徐東海率領的隊伍正在這裏想休息著。

  剛剛被徐東海喂過水的何軍躺在一副簡易的擔架上，氣若遊絲，胸口微微起伏著。

  徐東海在一旁輕聲的呼喚著：“老何，老何，你能聽到嗎？我是東海呀。”柴小川、夏海波還有馮坤等人都圍在一旁，一臉焦急的看著何軍。

  過了幾分鍾，也許是徐東海一直的呼喊起到了作用，何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他先是木然的看著眼前的眾人，最後盯著徐東海，掙紮著想要起身，徐東海連忙把他扶起來，並倚靠在自己的身上，他張開了嘴，先是斷斷續續的對徐東海說道：“老徐，對不起，我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我還是沒有聽你的勸告，偷偷帶著人去劫鬼子的物資了，我們中了埋伏，程全為了替我擋子彈，當場就犧牲了。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那些跟隨我的兄弟們。”

  身後的眾人忍不住低聲抽泣著，徐東海看著眼前自己的這個好兄弟，好戰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想起以前自己帶著隊伍被鬼子包圍，突圍的希望渺茫。是他得到了消息之後，帶著整個牡丹峰的兄弟連夜趕到，拚死救出來了自己和剩餘的幾十名抗聯戰士，然後又讓自己留在了牡丹峰。從那以後，兩人就一起並肩作戰，同心協力的為了山寨的發展。

  徐東海緊握著何軍的雙手，一字一句的說道：“老何，過去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咱們現在在去太平嶺的路上，你一定要堅持住，到了那裏，歐醫生會給你把傷治好的。咱們山寨的主力尚存，實力尤在，我們以後繼續一起殺鬼子。”

  何軍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不，兄弟，我自己的情況我清楚，我不行了。你聽我說，我走了之後，牡丹峰的一切就交給你了。山上的兄弟你都熟悉，他們也認可你，他們都是窮苦出身，直腸子，沒什麽心眼，跟著你肯定不會吃虧的。”

  徐東海強忍著淚水，看著何軍說：“不行，你不能丟下兄弟們，你說過的，不打跑小鬼子，你絕不甘心。你這家夥怎麽能說話不算話呢？”

  何軍笑了笑說：“我要失言了，這個重任隻能靠你們了。還有，幫我給楚昊天兄弟帶個話，能認識他，我何軍三生有幸。他腦子活，打仗鬼主意多，今後你一定要和他多通氣，隻有咱們兩家聯手，才能共抗強敵。再幫我謝謝他，我還欠他一條命呢，隻能下輩子還了。”

  然後，他又看著圍在四周的眾人，笑著說：“各位兄弟，今後一定要聽從你們徐大哥的，他經驗豐富，做事不衝動，你們一定要同心協力，早日將小鬼子趕出中國。”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雙眼緊閉，壯烈犧牲。

  “老何！司令！何大哥！”周圍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眾人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