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你不是小草是應當盛開的花
作者:玉中一小舟      更新:2021-10-18 12:01      字數:2363
  鬱念薇閉著眼回憶過往,現在她依舊難以想象當年那個自己怎會有如此的毅力活下去。

  與師父的相遇是在一個昏沉的夜晚。

  暴雨傾盆而下,嘩啦啦的。

  她匍匐於積水的泥濘之中,廝殺聲飄忽的傳來,隻因耳鼻中被灌入泥沙,聽不太真切。

  雙腿被折斷,但她倔強的用著纖細的手臂向前爬去,像一條扭曲的蛆蟲。

  而事實上,她活著的這些日子的確過著生不如死、遠不如人的生活。

  生在弱肉強食的魔修宗門,她的母親隻是一個不知名的侍女,早早死了。

  而她靠著吃著草根飲著露水與狗搶食過活,每天受盡折磨與屈辱,任人踐踏在塵埃之中。

  直到這一天!

  一道劍光削去了門內的一座山峰,伴隨而來的是傾瀉而下飽含著劍氣的雨滴。

  那些劍雨破去了魔修門派的護山大陣。

  於是,三千正道弟子大破魔宗,以破竹之勢長驅直入魔宗腹地。

  而那領頭之人著一身白衣乘鶴而來,她雖看的不太真切,但依然能想象那人是何等的恣意瀟灑。

  不過……這一切又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她隻是一個沒人疼愛關心隻期盼著活著的小女孩。

  無人會刻意殺她,也不會有人對她心存善念。

  魔宗之內無好人這是天下的共識,雖然她並未做過惡事。

  那雙腿被一弟子不由分說的打斷,隻因她礙了他的事,好在並未取她性命。

  但如今逃離魔窟的機會就在眼前,她豈能不珍惜。

  所以即使她指縫裂開,嬌嫩的皮膚被磨褪了皮,口腔充斥著血腥味,她繼續努力的爬著。

  像一株長於石縫之中的小草——低賤卑微但頑強。

  烏合之眾的魔宗自是撐不住有備而來的進攻,大戰很快結束,正道弟子陸續離開,留下滿地的狼藉與屍體。

  而她早已沒了力氣,躺在血泥地默默喘息。

  或許這就是命,她心想。

  但腳步聲打破了這長夜中的寂靜,她頭上的雨突然停了。

  抬頭望去,卻不是雨停了,而是一青年執傘站在身前為她遮雨。

  朦朦朧朧的光線之下,她覺得對方的臉真好看,尤其是那星辰般的眸子,在魔宗永遠看不見。

  她怔怔的望著對方,有些茫然與無措,不明白這般大人物為何注意到她這株小草。

  卻見對方溫柔的將手掌覆蓋在她的腦袋,淡淡靈氣激發,止住了她的傷口與疼痛。

  但其實體外的傷不重要,他這最是給予了心的慰藉,畢竟從來沒有人待她這般好過。

  隻是自己卻受驚的往後縮了縮。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這是她在魔宗悟出的道理。

  許是察覺到她的害怕,青年嗓音如山間淺淺的柔風,低聲安慰道:“你莫怕。”

  隨後,他將年幼的自己抱起,脫下外袍為自己簡單的擦拭了雨水。

  即使在魔宗被百般刁難她未哭過,卻在此時哭的稀裏嘩啦。

  青年一下子慌了,竟手足無措起來。

  萬般無奈之下,他取下束發用的巾帶將她打濕的青絲並攏,打了一個好看的結。

  “你莫哭,哭了便不漂亮了。”

  但當時她髒兮兮的又哪裏會有半分漂亮可言?

  隻是這樣,她竟安穩了下來,在他懷中沉沉睡去,睡的格外香甜。

  她以為那時是嶄新人生的開始,事實上若不是她愛上了不該愛之人與後來發生的事——的確如此。

  之後她知道救下她的人喚作林奇,是修真界修為最高絕之人,乃正一宗的宗主。

  而正道魁首正一宗宗主收養了一魔宗的餘孽,這在當時是一件大事。

  許多人不解,認為他不愛惜自己的羽毛,何必將自己與那等人間汙穢沾染。

  但他力排眾議不僅保下了她,還收她為徒——取名鬱念薇。

  她本沒有名字,央求師父為她取個,最好與小草有關,她覺得一株小草便是她的人生。

  但師父卻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用著不容置疑的語氣柔聲道:“你不是小草,是應當盛開的花,便叫你念薇吧!”

  念薇念薇,希望的便是她如同薔薇一般兀自綻放,無風花自飛。

  隻是宗門裏她的處境並不佳,雖宗主有令不準欺負她,但背地裏的冷嘲熱諷與白眼是少不了的。

  ——她並不在乎這些。

  對於周圍人的眼神她熟視無睹,或者說在她被他救下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便一直膠著在他身上,再無旁人。

  在群山之間,在雲巔之上……她隻喜好靜靜的看著那一襲白衣。

  年幼的女孩終究長大成人,身姿愈發窈窕,臉蛋愈發水靈。

  魔宗的女孩向來早熟,那是什麽目光,心中是何種感覺——她懂。

  可是他什麽也不知道,依舊將她當做那個女孩……

  他溫柔的話語,溺愛的稱呼,師徒的情分更像是一座牢籠囚禁著她,直直穿透她的心。

  愛而不得,相思不知,心扉不露,讓她萬般無奈。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眼底中隱藏的情緒有些危險——畢竟是魔宗出來的人物,從小見慣的是你爭我奪,不擇手段。

  但她壓下了心中的想法。

  師父給予了自己新生與那麽多關懷,又如何能夠奢求更多呢?

  於是,她仍然甜甜的叫著師父,而每開一次口,心中便如刀子割了一次。

  見到師父,她依舊如同當年的小女孩那般奔過去,衣袂飛揚,墨發仍用那根巾帶綁著。

  如此,她便能不顧男女之防多接近一點師父。

  若是這樣下去,她用著徒弟的身份與師父相處倒也不賴。日子平淡如水,她很滿足。

  但——幸福從來不屬於過她,而眼前的一切隻是假象。

  當她從幽暗潮濕的地牢中醒來,整個身子是麻木的時候,她是不可置信的。

  她大喊著師父,沒人回應。

  直到師父的身影出現,站在地牢前俯視著她,臉色有些陰沉以及……一絲疲憊?

  他寒著聲宛若沒有感情:“天生劍體的資質放在你身上著實可惜,念薇何不拱手讓與我,畢竟我對你有救命之恩。”

  她不解與惶恐,一言不發,沒有質問。

  在魔宗見到這樣的事還少嗎?

  為了利益父子都能相殘,更何況他們隻是師徒而已……

  師父在她清醒後逼著她喝刺鼻的草藥,將她的骨頭悉數打碎,隻因這樣劍骨更硬。

  做完這些,他目光貪婪著對她道:“三日之後我便取了你的骨頭為我所用。”

  隻是,三日太晚,不過兩日她的骨頭複原,甚至那些草藥化作靈氣使她修為大漲。

  後來她遁出陣法隱忍修練,殺向正一宗,而後改名魔宗。

  世人都知師父乃正道魁首高風亮節卻不知他道貌岸然,與魔修無異。

  那一戰之後她便入了魔。

  至此天下再無那位白衣,倒多了一個人人喊打的女魔頭。

  但她並不解釋,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