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
乍光匣 更新:2021-10-18 00:26 字數:3201
程隕之小的時候,在師父的庫房裏發現了這麵鏡子。
他好奇捧起來,跳下□□帶回自己的臥房。
期間碰見師哥,師哥見他人小,抱著個腦袋大的鏡子往回跑,還好笑地扶了他一把:“隕之,你這是從哪兒拿的鏡子?”
程隕之是宗門的老幺,從小被寵到大,經常從師父庫房裏拿東西出來,這事兒誰都知道。
於是這下理直氣壯道:“師父那裏。”
師哥摸摸他細軟的頭發:“去吧去吧,小心點,別把鏡子摔了。”
“哎!”
“晚上做了糖醋排骨,等會兒你去喊上師父過來吃飯。”
“知道啦!”
他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用手觸摸這麵鏡子,又用剛入門不久的靈力碰它。
很快,鏡子發出微光。
程隕之:“喔噢!!!”
對麵沒有聲音,程隕之趴在鏡子上,大聲叫道:“喂,我叫程隕之,你叫什麽呀!”
他不知天高地厚,從小驕傲的鼻子都能翹到天上去,自然對這可以說話的鏡子感興趣。
至於鏡子會不會告訴他叫什麽……這還用得著說?
他小程這麽可愛,誰會連名字都不告訴他?
然後,對麵一言不發。
啪嘰關了通道。
當然,後來還是通過鏡子慢慢聯係,最終變成了無話不談的“鏡友”。
想起這段記憶,程隕之十分尷尬地摸摸鼻子。
他道:“這不能怪我,鏡子裏你的聲音和現在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差別。”還著重強調一點點。
他飛快地看了眼顧宴,收回目光,感慨道:那道聲音的主人果然和他想象裏的一模一樣,冬日薄冰不過如此。
顧宴垂著眼睛,慢慢說:“我已經等不及想見你,所以就來了。”
程隕之好奇:“你怎麽知道我到呈化這邊來了?”
顧宴看他:“你自己說,呈化街頭桃花開了,是個好兆頭,決定幫個麵人販子重走人生巔峰。”
程隕之:“……”
看他這記性。
原來對方是多年無話不談的朋友,程公子忽然覺得放鬆了不少。
他到小桌麵前去,提起茶壺,替兩人各沏一杯茶。
他笑道:“抱歉,我還真沒認出來。來,這杯茶算我敬你,咱們相交多年,頭一次見麵,沒什麽好招待你的。”
顧宴瞅他:“你招待了我三碗很苦的中藥。”
程隕之:“……那是大夫幹的。”
雪衣公子理了理外袍,站起身。
顧宴道:“隕之是不是還忘記了什麽?”
他步步緊逼,把雙手捧著滾燙茶杯的青年逼到窗前,把他按在雕花木紋的窗棱上。
程隕之又想起在魔修洞窟裏,對方黑發垂下,從他的麵頰一直滑落到耳廓,再滑進肩頸。
目光灼灼,除了沒有走火入魔溢出的魔氣外,別無二致。
程隕之:“……我忘了?”
顧宴慢條斯理道:“是你說,我聲音好聽,好想有一天能親眼看看我的長相,再決定,”他親昵地低下頭,用唇瓣貼住青年耳根,“……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這話說的輕佻。
但還是被簡化了,當時程隕之說的,可比這輕佻百倍。
哦,他想起來了,他當時聊得上頭,說:“咱倆都隔著鏡子聊了兩百年了,要有天能親眼看看你長什麽樣……”
“我們就在一起?”
“好啊,”他毫不介意接過話茬,笑道,“喊你一聲相公,你會不會應?”
聽聽。
他當初說的什麽渾話。
然而程公子臨危不懼,他將茶杯捧到嘴邊,小抿一口茶水,露出享受的神情。
停頓片刻,他仰起臉,眉眼舒展:“好啊。”
顧宴一滯,隨即緩過神來。
青年漂亮的臉龐靠近他,笑容甜蜜,輕飄飄貼住他下巴,含糊不清道:“……我覺得挺不錯。”
好像自從有了這層身份在,程隕之很多東西都不再避著他。
比如寫他那話本上“禍國殃民的藍顏知己”。
在他筆下,白膚黑發的公子伏在截阿仙君膝上,身形顫抖。
他哭訴道:“是我配不上您,師尊,世人皆耳清目明,隻有我混沌,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當初我便不該上這玄天宗,不該……做您的徒弟。”
那雪做的仙君神情淡淡,將手覆上他長發。
他道:“沒什麽配不上,天命注定,你是我的弟子。”
寫這段的時候,程隕之總感覺味兒哪裏不太對。
他琢磨不出來,但這段劇情是顧宴提議的,和上文銜接的也格外恰當,仿佛天生便該這麽寫。
他道,讓藍顏做截阿仙君關門弟子。
近水樓台,自然得月,聽起來是要比大街上寫爛了的一見鍾情來的靠譜。
但,總有哪裏不太對勁。
算了,程隕之壓下那點怪異,欣然采納了這段劇情,將之寫入話本,那藍顏便順理成章站在仙君身邊,日夜相伴。
他放下筆,合攏話本。
顧宴剛好從外邊進來,把收集好的小冊子攤開,放在他眼前。
是了,他們正在挑選去的下一個地方。
顧宴作為家屬,也願意跟著程隕之一起走。
當時,程隕之是這麽說的。
他說話前,笑容甜蜜地能拉出長絲,但說著說著,臉上就沒了表情。
“我這人,從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別家道侶怎麽相處,”程隕之道,“你要厭了我,咱們好聚好散,絕不糾纏;我要厭了你,也自然會說個清楚,不叫你誤會。”
顧宴隻道:“不會的。”
到底是不會厭倦,還是不會誤會,什麽都沒說。
隨後程隕之歡歡喜喜展開地圖,用手肘戳他腰間,要他來看看,下一個該去哪裏。
顧宴認真觀測一番,圈定幾個點。
居然正是之前程隕之心儀的地兒!
他不由得讚歎:“天瑞地安,氣候相宜,美食無數,阿宴,你比我想象的還會挑,眼光真不錯……和我一樣。”
程公子得意地翹起尾巴,把地圖卷好。
“但我們要解決一個新問題,”他道,“阿宴,你有盤纏嗎?”
顧宴無辜地看著他,誠實搖頭。
程隕之嘖嘖:“真不錯,就連沒錢這點也和我一模一樣。別這麽看我,我的錢全砸在客棧上房裏頭了。”
他原本打算重拾老本行,街頭賣藝……啊不,說書時,又聽見了那個傳聞。
程隕之扒拉住圍觀的人群,拽住位老哥。
他問道:“王家這又怎麽了?”指的是在門口貼訃告。
老哥皺著眉頭,歎氣:“哎,王大富貴啊,他們家又鬧鬼了!”
是第二條人命,不是別人,正是王大富貴的大老婆。
和第一次鬧鬼時聽見的細節不同,這次的鬼更凶,更狠,不吃死物,隻吃人。
前頭不少人議論紛紛:“這都叫什麽事兒……”
“王家是不是鎮壓著邪祟?不然左鄰右坊都沒事,怎麽就他們家接連鬧出人命?”
“嘶,邪門兒。”
“上回死的是他家下人,這次死的主母,毫無規律可言啊。”
程隕之摸摸下巴,回過頭來。
他道:“阿宴。”
顧宴:“嗯?”
程隕之:“你覺不覺得,我們的盤纏到手了。”
王大富貴站在前庭,抹掉眼淚。
周圍圍著不少家丁,他大聲叫道:“我要再請仙師來!讓仙師把鬼統統抓起來!”
他顫抖的不成模樣,不僅僅因為老婆沒了。
更因為想到那鬼就在家裏頭,甚至哪天晚上,自己小命不明不白丟了,這怎麽能不叫人膽戰心驚。
他癲狂地上躥下跳,指揮下人去開庫房,取靈石。
“兩千兩,夠不夠……不,三千!四千!我要讓仙師把這裏的鬼統統抓光!”
話語不成調子,顯然嚇狠了。
也是,任誰發現老婆變成了骷髏,還躺在自己身邊,估計都會變成這副模樣。
程隕之掐著指頭,算道:“一個下人,一個女人,都是凡人。這手段和之前那魔修相差無幾,聽起來是同類秘法。”
“吸幹了有靈氣的血肉,留下白骨,”他搖搖頭,“這‘鬼’比前麵那個凶多了。”
圍觀的人群被疏散,王大富貴正準備聯係仙師,旁邊竄出個人。
他尖叫一聲,捂住胸:“你!你你你!”
程隕之擺擺手,“誒,我我我,別怕,是我呀。”
王大富貴睜眼受了好幾天罪,腦子有點混沌。
他眯起眼睛,仔仔細細打量程隕之,忽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前段時間,能泰然自若和仙師說話的小公子嗎!
這下可好,說不定他可以幫忙聯絡仙師!
王大富貴抓住他的手,感激涕零:“公子!我的老天爺啊!求您幫幫忙,趕緊把仙師叫來吧,我已經好幾天吃不好睡不好了……”
緊跟著他的動作,一道目光落在他手背上。
手背皮膚似乎在灼燒,無比疼痛,王大富貴猛地抽回手,吃痛地大叫。
是站在雪青外袍公子背後的男人。
著一身暗紋雪衣,長發束冠,不怒自威,看他的目光就像一株被積雪壓垮的路邊草。
王大富貴哆哆嗦嗦,幾乎馬上要把下人喊過來,趕緊擋在他前頭。
這哪兒來的煞神!
正巧,程隕之也收回手。
青年笑容滿麵,側過身向他介紹顧宴:“遠水解不了近渴,王老爺,這位也是遠道而來的仙師,實力不輸之前那幾位,驅鬼有一手,用過都說好……您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