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的塵埃之中。

  中央大帝眯起了雙眼。

  他是這場最終決戰，唯一親臨現場的觀眾。

  天帝沉默著。

  他的雙眼內隻有孟凡，展開雙臂，放下一切的姿態。

  吞噬我。

  死寂之中，天帝在進行著千億次的演算。

  他沒有悟出孟凡這句話到底有何深意。

  既然沒有深意，就是表麵的意思。

  孟凡真的放下了一切防禦，完全展開自己的力量，他是真正邀請天帝來吞噬他。

  一顆星辰落下，掀起狂風，打破沉默。

  天帝向前走了一步。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尊神王能夠坦然接受死亡，尤其是孟凡。

  他還有許多未盡的事業。

  他已經站在了這個時代的巔峰。

  正如孟凡所說，時至今日，哪怕天帝全力以赴，和孟凡交鋒，也隻是平手，這場對決最後很可能沒有結果，甚至可能會打到時間的盡頭。

  那麽，在這個過程中，他與孟凡不斷的相互拉扯，其他諸多大道將趁勢崛起，天道，將不複存在。

  天帝又向前走出了一步。

  一萬多年前，在某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一個男孩兒誕生了。

  他叫孟凡。

  他的出身沒有任何與眾不同，和這世上的芸芸眾生也沒有區別，他的天資尋常，他的精神，意誌，也都很尋常。

  也許有人說，孟凡有強大的精神，堅強的意誌，不屈不撓。

  這根本就是一句屁話。

  是山間老人講給少年的故事。

  這世上比孟凡還要堅定，還要一往無前的人，有很多。

  年少時的孟凡，不論是願景還是抱負，都和那些十幾歲不經世事隻會異想天開的少年一樣，沒有區別。

  而當年他的抱負，在大人眼裏，就是小孩子意氣用事而已。

  他不是什麽生而知之的人，甚至可以說，他是一個庸人，而且他也不具備那些勢必要登天之人無法動搖的意誌和決心。

  年少時的冠軍侯，曾為了一口飯而殺人。

  剛剛踏入武道的秦太川，見多了世間邪惡與殘忍。

  魔帝還是封魔穀七子的時候，需要和自己的長輩爾虞我詐。

  相比之下，烏鎮時的孟凡，有什麽值得被稱頌的？

  天帝走出第三步。

  孟凡也曾困惑。

  無數次落淚。

  沉淪、衰弱。

  也因為抉擇而抱頭痛哭，猶豫不前。

  也因思考天道與眾生的關係，而感到自己渺小可悲。

  這世上人有的毛病，孟凡都有。

  這世上人有的缺點，孟凡也都有。

  他遠不是當今諸世界所傳說的那般完美無瑕，英勇無畏，大智無雙。

  他年輕時的勇敢，是可笑的莽撞。

  他年輕時許下的豪言壯語，是曆經世事的強者不屑一顧的廢話。

  他還因自己的莽撞而拖累過別人。

  因為意氣用事，暗盟、紀元聯盟，都曾險些覆滅。

  天帝走出第四步。

  在過去的百萬年裏，世間不斷湧現出少年英才。

  這些少年英才大部分都如彗星般崛起，又如彗星般隕落，能活到成為巨頭的，屈指可數。

  孟凡並不特殊。

  在有五劫神王，六劫神王，七劫神王的諸世界裏，出身於沒落世界的孟凡，隻是一尊一劫神王，這種神王，在宇宙洪荒數不勝數。

  為什麽，孟凡能走到這裏。

  天帝走出第五步。

  天道第一次注意到孟凡，隻是在幾十年前而已。

  孟凡無道，而且年少輕狂，甚至有一些肆意妄為，為了能獲得更多的力量，他強行將兩件大道真意融入武道之柱。

  其實從古至今，並非隻有孟凡一人做到了。

  隻是現如今的人不了解已經被湮滅的曆史。

  古老歲月，是有一些神王同時身兼兩重大道真意的。

  不過他們無法承受兩重大道真意的力量，為了去偽存真，追求純粹，他們總會選擇舍棄掉一件大道真意，就算他們不舍棄掉，也總會招來諸多的殺伐，甚至天道的進攻。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是這個道理。

  隻有孟凡沒有這麽做，孟凡無道，隻是想要追求更多的力量，去抗衡他的敵人，去保護他的家人，去達成他的願景，所以他強行吞噬了多重大道真意，而無數次他本該被這種重擔抹殺，但他在機緣巧合下，活了下來。

  是的，孟凡能成為小天道，隻是因為巧合。

  巧合，可能世上沒有哪尊神王願意承認自己的成功隻是巧合。

  可就是巧合。

  理由、原因、結果、源頭，這些，其實都是馬後炮，都是那些自擾的庸人總結出來的屁話。

  因為在庸人眼裏，這世上的一切都應該有因果。

  可就算掌握了因果之意的佛道，也無法真正的洞悉因果。

  人道始祖與蠻荒之王對賭的時候，挑選了百步仙，他難道是篩選了世間無數的人道神王，才選中百步仙的麽？

  也許，隻是巧合，生而知之的百步仙被人道始祖看到了，若是沒有那個擦肩而過，人道始祖這一生都不會見到百步仙，也不會有後來的傳奇，更不會有天帝被封印，諸道崛起！

  巧合罷了。

  這世上有無數的巧合，有的巧合沒有造成什麽結果，有的造成了，僅此而已。

  天帝走出第六步。

  當孟凡成為小天道，天道就開始觀察孟凡。

  在大約幾十萬年前，天帝就開始計劃化為生靈，降臨俗世。

  他選擇了許多人，可以成為自己的化身，而孟凡，這些人中的一個。

  之後孟凡吞噬的大道真意越來越多，他在天道心目中的分量，也就越來越重。

  然後，孟凡走到了這裏。

  孟凡的一生並不是一條筆直的大路，而是有無數的岔路口，就像一座迷宮，但孟凡最終走到了迷宮的中心，站在了天帝的麵前。

  天帝沒有邁出第七步。

  他仍然無法理解孟凡為何會如此坦然的被他吞噬。

  他之前能夠邁出七步的原因，是因為誘惑。

  天道距離獨尊宇宙洪荒，罷黜百道，隻差一步。

  隻有一個人還擋在他的麵前。

  隻要擊敗了這個人，天道一統，而隻要吞噬了這個人，天帝將擁有最完美的肉身，和絕對強大的智慧。

  這種誘惑，誰能抵抗？

  仿若俗世皇朝，帝王走下皇位，將位置讓給一位位高權重的大臣，並告訴大臣，隻要他能坐在上麵，江山，就是他的。

  這位大臣有無窮的野心。

  當野心、欲望、願景這些東西交織在一起，所有人都敢犯險。

  已經擁有生靈情緒的天帝，也是如此。

  但最後一刻，他仍然猶豫了。

  幾乎隻差一下，他就踏到了孟凡麵前，將他吞噬。

  “你我的對決，不會有結果。”孟凡在這時開口了。“讓你吞噬我，並不是我選擇放棄一切，這是一場豪賭，我賭的是，你掌控不了我的力量。”

  “是麽？”

  “是的。”

  天帝踏出了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