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的痛苦。

  董妙心已經昏昏沉沉了不知道多久。

  神王境界，便是承受天道，可以逆天改命。

  既然能夠逆天改命，自然能推斷出自己的壽元。

  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壽命在一點一滴的耗盡。

  如同一個碩大的沙漏，其中的每一顆沙粒，都是自己還剩下可活的日子。

  一天接一天的逝去。

  當有千萬載的歲月可過，一天天逝去的時光，是那麽浩瀚磅礴。

  可當生命隻剩下十幾天，每一秒都顯得格外珍貴。

  所以神魂萎靡的董妙心在這種壽元將盡的折磨下幾次昏死，甚至喪失了意誌。

  連自己身在何處，她都不知道，完全是渾渾噩噩。

  直到這一日，耳邊吵鬧，她微微睜開了雙眼。

  看到的是一片焦黑的虛空。

  還有蒼穹上一個又一個的巨大窟窿。

  仿佛無窮天劫轟擊成的塗炭戰場，惡臭的味道刺激的人想要作嘔。

  這是哪裏？

  董妙心爬起來，首先看到的，是自己仍然嬌嫩的身軀。

  造物之力和時間之意逆轉了她的身體，讓她本來衰老的外貌，又恢複到了年輕的時候。

  不過肉身的年輕，卻無法遏製神魂的衰亡。

  董妙心抬起頭，望了過去。

  遠處，一道青色的身影，盤腿坐在焦炭一般的廣博大地上，看著背影，仿佛一根從亙古時代就遺落在這裏的方舟大錨，未曾動過分毫。

  再旁邊。

  是一具具屍首。

  一具具還有法則和元氣殘留的屍首。

  一具具神王的屍首！

  上百尊之多！

  董妙心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為何會有上百尊神王隕落在此？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遠處的大地上，一道道的身影佇立著，是一群蠻族，數百之多，卻無一例外，都是神王境界的蠻族！

  這些蠻族，身形寬大，身高過丈，大部分都赤裸著上身，露出精壯的肌肉，每一個，都爆發出驚人的殺氣。

  蠻族，一直被稱作“混血人族”，他們的血脈，和人族極為相似，卻又有本質的不同，有野獸的氣息。

  當年的萬域，孟凡還未成為霸主，人族也沒有成為第一種族的時候，萬域有幾大被稱作“霍亂”的種族，就是西方鬼族、東方魔族、南方蠱族、北方蠻族。

  之後在暗盟和禁區的曠世大戰中，四大種族遭遇重創，而後又經由孟妞妞之手，徹底滅絕。

  蠻族，沒有人族的智慧，卻擁有超越人族的力量、元氣，尤其是一些蠻族，能夠“獸化”，化身成各種強大的野獸，所以在一些地方，蠻族也被稱作“獸人”。

  在人道曆史上，有人猜測，蠻族，就是從最初的人道中分裂出去的一個種族，換言之，就是在人道始祖確立人道秩序的時刻，有一群化外之民，沒有跟隨人道始祖的腳步踏入人道，而是繼續像野獸一樣的生存，甚至和許多妖族、獸族混血，形成的後代。

  看著麵前兩三百蠻族神王，董妙心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穩坐的青色背影身旁，看著那一具具屍首，才愕然發現，那死去的上百尊神王，也都是蠻族。

  “前輩……”董妙心虛弱的道。

  青色身影明顯愣了一下，便轉過頭，而後緩緩起身，一步步走來。

  孟凡受傷了。

  他的背影，雖然還是那般飄逸穩健，可他的身前，卻是一道道的血口子。

  看到這些傷口，董妙心有些詫異，不明白為何能有人在造物主的身上留下傷口，等孟凡走近，董妙心才看明白，那些傷口裏，有的殘留著恐怖的劇毒，一滴，便足以直接將神王境界以下抹殺，神王境界，也要受到重創，肉身衰亡。

  還有的傷口，有封禁印記，非常古老且複雜，顯然是某種從遠古時代遺留下來的蠻族印記。

  就是這些印記，在孟凡身上留下了傷口，且這麽久沒有恢複。

  一些傷口，已經可以看到骨頭。

  不過即使如此，孟凡仍然雲淡風輕，站在了董妙心麵前，將後背，毫無保留的展示給兩三百尊蠻族神王，天空中過於耀眼的烈日照射下，孟凡尋常的身高於坐在地上的董妙心麵前顯得巍峨挺拔。

  “醒了。”

  孟凡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還有一些關切。

  這讓董妙心先是一怔，隨後受寵若驚。

  她有些不敢相信，名震諸天萬界，斬殺不知道多少強者，對於生死看的很淡的造物主，居然會對她產生關切，說起來，她和孟凡不過兩麵之緣，雖然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聯係，像是孟凡掌握虛空之意，而董妙心也擁有一絲空間之意，更巧的是，因為空間之意，兩個人同時穿過了維度壁，來到了三十重天。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孟凡為何會這麽溫柔的關心她？

  董妙心這尊天選新秀，強大的年輕神王，此刻心中有些暖暖的，溶化一樣的感覺。

  產生這種感覺的刹那，董妙心不由得失笑，真的是將死之人，多愁善感了。

  “我有個姐姐。”孟凡輕輕開口。“離開了，就像十三天又兩個時辰之後的你。”

  董妙心一愣。

  十三天又兩個時辰。

  是她壽元將要枯竭的時刻。

  董妙心微微垂下頭，伸出兩根纖纖手指挽起發梢，露出一個灑脫的笑容。

  “我活了不過千年多而已，卻見證了太多曆史，我認了。”董妙心笑道。

  孟凡有些難過。

  很難過。

  本不該如此的。

  他縱橫諸天萬界這麽多年，尤其是成就造物主之後，何曾為別人難過？

  除了暗盟之人，他不會在乎任何人。

  哪怕紀元聯盟，雖然很多人在暗地裏將他封為盟主，但就算紀元聯盟分崩離析，他也不會有絲毫情緒波動。

  可短短幾日來，他已經連續兩次為不相幹的人難過了，第一次，是周韻，讓他開始感悟凡人與神的區別，第二次，就是現在的董妙心，讓他深刻的回想起了姐姐離去之前的時刻。

  隻可惜，他無能為力。

  似乎造物主能夠逆轉生死，卻隻是綿延生機罷了。

  神魂，是眾生的根基，也是握在天道手中最大的一張牌，直到今日，孟凡也沒有真正見過能夠掀開這張牌的方法，秦太川的熔煉眾生神魂，或者其他手段，都是最低劣的手段，並不是根本手段。

  麵對每一個刹那都與死亡更近一步的董妙心，孟凡真的什麽都做不了。

  “前輩……這裏，發生了什麽？”董妙心忽然問道，也不知是真心發問，還是想要扯開話題。

  “這裏不是諸天萬界。”孟凡說著話，蹲在了董妙心的麵前，伸手握住董妙心的手腕，感受著她的生機狀態。“裂天槍撕開了一個黑洞，打穿了維度壁，卻不知道將我們送到了哪裏，但一定不是諸天萬界，這裏是一個蠻族的世界，任何生靈，都是蠻族的奴仆，受他們的支配，幾乎沒有修煉的可能，別說蠻族以外的神王，就連蠻族以外的天元境，都沒有。

  我們的出現，讓蠻族十分吃驚，他們不允許其他生靈神王的存在，就像凡人不允許家養的牛馬成為皇帝一樣，所以他們召集了能召集的所有蠻族神王來圍殺我們，第一天，隻有十幾個蠻族神王，第二天，是一百零七個蠻族神王，今天，就是你看到的，又來了兩百多尊，幾乎是這個維度所有的神王，都到齊了。”

  董妙心心中十分震驚，卻隻能訥訥的點頭，又看到遍地的上百尊蠻族神王屍首，再看向對麵的兩百多神王，她忽然發現，那些神王的眼神中，不僅有無比的憤怒，還有……畏懼！

  當然了。

  一個忽然出現的人物，在三天時間裏，站在原地，連續斬殺了上百尊蠻族神王，可以想象，這是他們這個維度，從未見過的景象！

  實在太恐怖了。

  就是董妙心，也感覺到無比的恐怖。

  “一個時辰前，他們決定休戰，派出了一個使者來和我談，我同意了，但是一些條件談不妥，所以可能還要再殺一陣。”孟凡雲淡風輕的道。

  “條件？他們提什麽條件？”董妙心疑惑道。

  孟凡搖了搖頭：“是我提的條件。催動裂天槍需要消耗大量的生機和壽元，在我的推測中，大約是兩百萬年，所以隻有神王境界的人物才能催動，而且每次催動，都等於是自殺，為了離開這個維度，我希望他們替我催動裂天槍。”

  “逼一個神王境界的人物自殺？”董妙心目瞪口呆。“前輩你好霸道。”

  “不是一個，我不知道要回到諸天萬界，需要嚐試多少次，所以我的提議是，把五十尊蠻族神王交給我，或者，我屠盡這個維度。”

  孟凡仍然淡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