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秋一邊走，一邊吃著如意糕，卻聽陳歡的肚子又咕嚕咕嚕直叫起來，她起初不屑一顧，最後終於還是過意不去，便又從懷裏取出一塊如意糕來，隨手丟去，眼睛也不看他一下，冷冷地說道：“師姐心腸歹毒，在如意糕裏摻了劇毒，你可千萬別吃！”

  陳歡一把抓住了，嘿嘿笑道：“我這是小人之心，師姐千萬別見怪！”

  說著，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哪知，這如意糕初初入口又甜又蜜，好似青春男女在熱戀，稍加咀嚼卻酸澀難忍，仔細品味更是苦辣不堪，甚至連舌頭牙齒都要麻木，就在他想要吐出去的時候，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溫馨甜蜜再度回來，仿佛兩位白發蒼蒼的夫妻，攜手漫步在靜謐的田園之間……

  這一刻，他簡直就要陶醉了，忍不住說道，“這如意糕究竟是用什麽製作的？何以這般獨特滋味？”

  沈夢秋撇嘴說道：“我哪兒知道去？”

  口中品嚐著這等珍饈，陳歡也沒忘了明月，他急忙問道：“那你舅舅是誰？他住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我出一些錢，讓他叫人給我也多製作幾份如意糕！”

  聽得這話，沈夢秋嗤然一笑，撅嘴說道：“他是天庭當今的玉帝，你覺得他會拿你的幾個臭錢，替你辦事麽？！”

  這話一出，陳歡頓時大驚失色，顫巍巍地問道：“什麽？你……你舅舅是玉帝？”

  沈夢秋瞥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道：“看來，你的生活，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是沒日沒夜的想那個小妮子，除此之外，你對於修真界的事情，似乎是一無所知唉！”

  她頓了頓，解釋說，“眾所周知，萬劍門是玄門至尊，屹立於昆侖之巔，千百年來，一直守衛著道教祖庭。相比之下，天庭地處於昆侖墟之中，兩相毗鄰，因此，為了促進信任，增進情誼，每隔幾十年，天庭都會下嫁一位容貌和修為俱佳的公主，與萬劍門掌門人聯姻，我娘玉鳳公主就是因此才嫁給我爹沈星海的……”

  說到這裏，她長歎了一口氣，悵然說道：“雖說是娘，可我連她一口奶也沒有喝過，聽說，我是喝我姑姑的奶水長大的，說真的，她甚至連抱也沒有抱過我！在我的記憶裏，她和常人有些不一樣，總是有點怪，白天神神叨叨地對著空氣說話，又哭又笑，半夜裏走來走去……我爹不喜歡她，我更不喜歡她，尤其是……尤其是她恬不知恥地和那個人偷歡……並且生下孩子以後，我更是恨透了她！等我慢慢長大以後，我才漸漸了解到，她是有病的，有些事情，也不能都怪她！”

  陳歡一愣，好奇地問道：“你娘有什麽病啊？”

  聞言，沈夢秋黛眉微皺，隻見她玉手微抬，龍魂劍險些就要出鞘，但在最後，她隻是瞪了陳歡一眼，沉默半晌以後，隻冷冷地說道：“她的精神有些毛病！”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為了保證血統的純正，許多修真世家、名門望族都流行姻親結婚的傳統，不過，萬物陰陽，事有利弊，近親通婚在把先輩的天賦傳承下來的同時，更多奇奇怪怪的疾病也被遺傳了下來，而天庭之中，卻尤為嚴重！據說，我的大舅，也就是當今玉帝的大哥，也是個瘋子，如今，依然被鎖在天牢裏；我的外公，據說也有些不正常……”

  聽著這些秘聞，陳歡心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憐憫。

  眼前這個強勢又霸道的女孩，雖說她的父親是玄門至尊，萬劍門的掌門人，母親更是聲名顯赫的玉鳳公主，她自己肯定從小就是嬌生慣養，可是，父親日理萬機，必定忙於門派事物，想來也無暇分身照顧她，母親卻是瘋瘋癲癲，而且與人偷情，最後甚至下落不明，從小到大，她從未獲得過一點點親情的溫暖和關懷！

  想到這些，他的鼻頭不禁一酸，對於沈夢秋先前的虐待，他似乎沒有那麽仇恨了，對於這個暴虐又凶殘的師姐，他也沒那麽厭惡了，他哽咽著說：“原來是這樣！師姐，既然沒人疼愛你，今後，你一定要好好疼愛自己呀！”

  沈夢秋冷哼一聲，擺手說道：“去你的吧，我要你管嗎？你跟那個邪教妮子糾纏不清，如今，你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邪路，我看啊，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陳歡碰了一鼻子灰，隻好轉移話題，笑著說：“是，是，師姐對我這麽好，甚至把這天下獨一份的如意糕也送給我，我一定會管好自己的。隻是不知道，這糕點如此美味，你舅舅完全可以給它起個‘一品’之名，或者‘禦糕’都行，哪怕叫‘可口’，甚至‘可樂’也行，為何偏偏有這‘如意’之名呢？”

  聽得這話，沈夢秋的臉色果然變好，甚至咯咯笑了起來，說道：“我的閨名叫做阿依娜，意思就是‘如意’，這是我舅舅吩咐下人製作，特意送給我的，因此才有了這如意之名！”

  陳歡這才恍然大悟，可就在這時，他又落入了另一個疑團裏，忙不迭問道：“師姐，那阿依古又是什麽意思？這究竟是什麽言語呀？你們為何會有這樣的名字呢？”

  聞言，沈夢秋的臉色一暗，她掃了一眼陳歡，冷然說道：“阿依古，是吉祥的意思！這是居住在昆侖山南麓，古華夏族的一支先民所用的語言！”

  “傳說，在遠古時代，有一顆天星隕落，墜入昆侖山中，並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黑乎乎的昆侖墟，它吞噬著周邊的一切，使得四野寸草不生，所有生靈都避之唯恐不及！當時，為了保護家園，正是這一支族人手持兵器，無所畏懼地首先冒險進入，哪知，裏頭卻別有洞天，不僅沒有預想中的凶狠魔鬼，反而充滿了別樣的生機和醉人的仙氣，從此，他們就遷徙入昆侖墟之中了！長久以來，在吸取昆侖墟中的仙氣後，這些人的身體也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變化，甚至成為人們口中的‘古仙人’，並在一代代族人們前赴後繼的奮鬥之下，在昆侖墟內創下了亙古未有的輝煌功業，也就是如今的天庭！幾千年來，他們生活在天庭之內，許多的生活方式、行為習慣，還有思維模式都改變了，但古老的語言和文字卻依舊還在傳承，除非和外人對話，否則，他們族人之間依然沿用著古老的語言。”

  說到這裏，沈夢秋神情黯然，喃喃自語道：“說來，阿依娜這個閨名，還是我娘給我起的呢！據說，她是個絕世美人，在和我爹成親那天，當她的蓋頭滑落的刹那，前來觀禮的客人們都驚呆了……而且，她當時也沒瘋，隻是後來才慢慢變了……”

  陳歡長歎一聲，說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師姐你要想開一點哦！”

  聞言，沈夢秋冷笑一聲，道：“去，她連抱都沒有抱過我一下，她就算死了，又關我什麽事？”說著，她轉身就走了。

  此時，皓月當空，風聲徐徐，聽了沈夢秋的身世後，陳歡心頭縈繞著一股難言的情愫。

  一路走下山來，他一邊吃著美味可口的如意糕，一邊卻也在暗暗猜測明月的身份，望著沈夢秋遠去的背影，他靈機一動，腳尖輕點地麵，飛快地追了上來，開口問道：“對了，前些日子，師父給我們講道，說起了什麽‘黑蓮花’什麽‘手印’，可時間緊迫，我沒能向他請教唉……師姐學識淵博，不知你可曾聽說過，那是什麽菜肴？”

  聽得這話，沈夢秋“噗嗤”一笑，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門，說道：“那叫‘黑蓮聖手印’，是天魔族的玄妙功夫，哪是什麽菜肴？！臭小子，我看啊，你一整天的就光想著吃，一定沒有好好聽師父講道吧？！”

  陳歡偷偷一笑，說道：“師姐慧眼如炬，什麽也瞞不過你呀！”

  他想了想，順勢問道，“對了，我們宿舍的王子歸是個書呆子，整天窩在藏經院，就知道看書，回來就喜歡胡說八道，跟我說一些奇聞異事，他還說有一個地方，那裏的女子在結婚以前都要戴著麵具，摘下麵具的日子，也就是她們結婚的日子……師姐，你說這是真的嗎？”

  沈夢秋淡然一笑，道：“當然是真的！據我所知，天魔族的皇裔便一直都保有這樣的傳統，女子從十四歲開始就要戴著麵具生活，直到洞房花燭之時才能摘下，有人說，這是因為天魔族的女子容貌絕美，如果不戴著麵具，男人們往往隻會愛慕她們的容顏，而不是性格、心腸、人品……嗬嗬，你說，魔鬼還講究什麽人品和心腸？真是自欺欺人！”

  聽到這裏，陳歡頓時兩眼空洞，神情恍惚，仿佛丟了魂兒一般，眼見潛龍居已經不遠，沈夢秋歎了口氣，意猶未盡地說道：“小子，我上山去了，這麽些時辰不見，師叔可能都急瘋了，以他的個性，若是我再不回去，他非得下令整個蜀門弟子來找尋不可！”

  她頓了頓，接著囑咐道，“記住哦，回去以後，好好想一想，總之，我是不會害你的！”說完，她拍了拍陳歡的肩頭，便悄然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李乘雲完全扛起了“師父”的重擔，平日裏盡職盡責地講論《正氣歌》，到了休息日便抽出時間在講道之處給師弟們補課，而他淵博的學識和平易近人的性格，也讓師弟們從心底裏敬佩。

  這一天傍晚，陳歡一行聽道歸來，經過藏經院前的時候，他遙望著明月頭也不回，和歐陽豔、熊淑瑤等人有說有笑，一齊走回棲鳳居，想到這些天一直沒能與她單獨相處、比試劍法，他的心底就有些空落落的，有時甚至暗暗猜忌：她是不是不再喜歡我了呢？

  望著陳歡木頭樁子似的，一動不動地站住了，唐鑫、王子歸等人卻早已經習以為常，因為他們都知道，每次散學歸來，他都要在藏經院前駐足觀望著明月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所以他們相視一眼之後，做出一副無藥可救的表情，然後就都搖著頭走了。

  就在這時，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陳歡回頭一看，卻是沈夢秋，今天，她換穿了一身紫紅色的絲綢長裳，娉婷走來，愈顯豐美挺拔，晚風吹拂，更覺婀娜多姿，瞥眼一看，好似初初綻放的牡丹，華貴之中卻不乏出塵的仙氣，此時，她手中依舊握著那柄無情的利刃，隻是她那桃紅的麵頰在晚霞的映照下，今天卻顯得格外動人，她瞪大了那雙亮閃閃的大眼睛，又看遠山，又看身旁，好奇地問道：“小子，大家都爭先恐後地吃飯去了，你卻在這裏望穿秋水，究竟是在看些什麽呢？”

  陳歡搔了搔後腦勺，滿臉羞赧，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在看夕陽！”

  聽得這話，沈夢秋嗤然一笑，眯眼細瞧著他，問道：“那為何，夕陽這般絢爛，你的神情卻如此落寞呢？”

  當下，陳歡一時無語，他慌慌張張地錯開沈夢秋那雙似乎要洞察人心的目光，埋頭說道：“我隻是在感慨……夕陽這麽絢爛，可惜太過短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我用力想要抓住，卻怎麽也抓不住……”

  沈夢秋淡然一笑，說道：“人生在世，也不過如斯！”

  她深深看了一眼陳歡，隨後從懷裏取出兩塊如意糕來，一邊吃，一邊遞給他，笑眯眯地說道，“夕陽再是燦爛，終究太過遙遠，我勸你，還是珍惜眼前吧，有時，人生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漫長！”

  接過那塊如意糕時，陳歡將其放在手心裏，猶疑不定，似乎在想些什麽，見狀，沈夢秋口齒不清地調侃道：“怎麽？又怕我下毒麽？”

  回憶起昨夜那一幕，陳歡忍不住“噗嗤”一笑，搖了搖頭，說道：“如意糕來自天庭，乃是天下獨一份的美味，我想，明月一定沒有品嚐過，我要把這份如意糕留著給她吃！”

  他頓了頓，覥著臉問道，“對了，師姐你還有沒有多餘的如意糕？”

  聽得這話，沈夢秋神情一滯，默然將手中的如意糕一口吞食之後，點頭說道：“有！當然還有！你看，我這裏還有最後兩份呢！”

  說著，她又從懷裏取出了兩塊金黃色的如意糕，正當陳歡大喜過望，以為她要送給自己的時候，卻看見她就像一頭餓瘋了的饕餮，突然把手上的一塊如意糕丟進了嘴裏，還沒等咀嚼完畢、吞咽入腹，她接著又把另一塊如意糕也塞進了嘴裏，隻把嘴巴撐得脹鼓鼓的，她一邊狠勁兒吃，一邊哈哈大笑起來，嘴裏還口齒不清地說道，“小子，你……你滿意了麽？”

  她嘴裏滿滿的都是糕點，加之情緒激動，奮力說話之下，結果就被噎住了，頓時“噗噗”大咳，甚至彎腰捧腹，隻咳得淚流滿麵！

  見狀，陳歡急忙前去攙扶，哪知，沈夢秋非但不領情，反而還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如意糕，並強行塞進了自己的嘴裏，隻見她雙目赤紅，淚如泉湧，哽咽著說：“反正，你也不愛吃這如意糕，我又何必強人所難？既然如此，還是全都讓我吃了吧！”

  一時之間，陳歡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