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蜀山下群賢迎特使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0      字數:5065
  川蜀大地靈山遍布,仙巒如雲,自古就是玄門中人結廬問道、坐壇修真的絕佳妙處,千百年來,更是誕生了許多諸如青城山、玉虛宮、飄雲觀等,至今依然聞名的修真門派!當然,若是非要從中選出一個最有實力的門派,隻怕眾說紛紜,誰也無法給出一個定論,但若要論起在蜀中百姓間的知名度,那一定非“蜀山”莫屬了。

  道法一脈,大多講求超然物外,忌諱沾惹凡塵俗務,因此,各門各派大多僻處深山,鮮為人知。

  與之相反,地處於川南的蜀山一派,卻不拘一格,崇尚入世一道,此派專研劍法,由劍入道,門下弟子仗劍江湖,行俠仗義,因此廣為人知。

  蜀山門人也一度被百姓尊稱為“劍仙”,時日一長,竟然漸漸形成了一個怪異的風氣:川南子弟不羨高官,不慕富豪,專以投身蜀山、修煉劍仙為第一等的榮耀,甚至連女子也不喜武夫,不愛文士,專以嫁身於蜀山門人,甚至甘願做個小妾,為終身的婚戀美夢!

  如此奇風異俗,真是令人咋舌!

  八月十五,中秋前後,是蜀山開門收徒的節期,這時,別處的少年們隻怕都忙著與父母團聚,一邊賞月,一邊吃餅,一家人其樂融融,可蜀中的兒女們卻提前離開了家人,早幾天投宿到了蜀山附近的客棧裏,隻為準時上山學劍!

  由於店少人多,某些不良店家趁機把房錢漲到了三倍,但前來拜師學劍的弟子們卻依然爭相入住,甚至將方圓五裏內的客棧都住滿了,所以,許多家境貧寒而租不起車馬,以致晚到的學員們就隻能睡在蜀山的風華城外,有時甚至將城外大路都睡滿了!

  蜀山之名,可見一斑!

  此時正值陽春三月,蜀山之上一片新綠,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絲的寒意,但蜀山上下卻一片歡慶,淩霄殿、三清殿也都熱鬧非凡,一向不理俗務的掌門真人甚至也親自過問,提前置辦好了豐盛的宴席、精彩的節目,似乎是為了迎接什麽尊貴的賓客!

  外人也許不知道,但整個蜀山都清楚,這是由於“聖壇”在不久前突然發布通知,將“鴻恩日”的舉辦日期提前了,而且,他們派遣的特使上仙已經出發,按行程推算,今日就可能降臨蜀山,因此掌門真人隻得倉促應付,親力親為。

  蜀山的“聖壇”在昆侖山上,名叫萬劍門,作為麾下的四個下院之一,對於萬劍門發出的所有號令,蜀山永遠惟命是從,弟子們對其更是又敬又怕,從來不敢直呼其名,隻用“聖壇”來代稱。

  到了每年的六七月份,萬劍門都會派遣本宮特使親自蒞臨四個下院,其目的,首先是為了指點下院的劍術、修行;其次是為了從學劍有成的年輕弟子中,挑選資質和人品俱佳者晉升入昆侖山,予以培養和錘煉;最後,也要從各個下院中收取每年的貢品,這便是所謂的“鴻恩日”,隻是不知為什麽,今年的日期卻突然提前了。

  為了表達蜀山的誠意,掌門真人從門下弟子中精心挑選了十二位男女弟子,並特意安排自己年方十五歲的愛子李乘風帶隊,走出蜀山十裏前往迎接特使,他們都是今屆蜀山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不僅劍術出眾,而且天資過人,此番被安排下山迎接,自然也是為了給特使留下一份好印象,以期他們日後鯉魚躍龍門,能夠獲得晉升入萬劍門的大好機會。

  傍晚時分,紅霞漫天,一眾弟子離開風華城,逶迤走下山來,他們談笑風生,臉上映照著燦爛的晚霞,腳步歡快地走過一處處古老的村寨,邁過一片片金黃的稻田,徑直走向了前方世外桃源般的徐家村,卻渾然不知那裏早已經被布置成了有死無生的陷阱。

  徐家村,坐落於蜀山之下,因為受佑於蜀山劍派的保護,這裏的百姓們男耕女織,友善互愛,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仿佛一處民風淳樸的安樂村。

  然而此刻,整個村落之中,卻顯得有些寂靜,既看不見嫋嫋的炊煙,也聽不到雞鳴和狗叫,仿佛刹那之間,村裏所有的人都一齊消失了!

  見狀,李乘風和眾位師哥師姐們不由得麵麵相覷,心頭隱隱感到一陣陣的不安,他環視著沉靜的村落,總覺得黑暗裏似乎有一雙雙陰惻惻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們,又或許,這隻是某種心理作用。

  走出村外沒多久,隻見天邊的紅霞之中便徐徐飄來了一朵潔白無瑕的流雲,雲中人影依稀能辨,李乘風大喜過望,忙不迭上前三步,長揖到地,朗聲山呼道:“蜀山後學,恭迎上使大人聖駕!”

  聽得這話,一眾師哥師姐們才發現天邊的流雲之上靈氣氤氳,仙蹤飄渺,竟然是萬劍門特使正在乘雲駕臨!見狀,眾弟子慌忙作揖,高呼迎駕。

  眨眼之間,‘飛天流雲’飄然而至,徐徐落在眾人上空,隨著一道道靈動的人影飄落在地上,那抹白雲也徐徐內斂,消失不見!

  隻見領頭的是一位四十出頭的男子,國字臉麵,皮膚暗黃,手臂粗壯,加之那身灰舊的道袍,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常年在田間地頭操勞的野蠻粗漢,與之相比,他身旁的婦人則眼泛秋波,麵似桃花,身著一襲華裳,仿佛豪門貴婦,最醒目的是,她體型肥胖,腹部高隆,似乎已有了八九個月的身孕!

  與之隨行的是一女三男四個年輕弟子,隻見他們都身穿道袍,背負古劍,眼光流轉之間靈氣閃爍,舉手投足之時勁氣縱橫,顯然都是修為不俗之人,那個中年男人眯眼細瞧著前來迎接的弟子們,平和地笑道:“看你們一身仆仆風塵,想是走了不少的路程吧?”

  聽得這話,李乘風戰戰兢兢,仿佛被責罵了似的,急忙後退三步,恭聲說道:“晚輩一行有失遠迎,還請上使大人見諒!”

  男人看見李乘風腰間的佩劍,不禁眉頭微皺,走上前來,感慨萬分地說道:“唉,多年不見,想不到乘風師侄竟然開始跟我生疏起來了,張口一個大人,閉口一句晚輩,記得在你的滿月酒上,我可抱過你呢,還有你的入門禮,我也都參加了!記得那時,你可是天真無邪,與我親熱活泛,直喊我顏師伯哩!”

  聽得這話,李乘風眉頭微皺,凝望著眼前這個粗蠻漢子,不禁驚訝萬分,試著問道:“難不成……您就是‘劍癡’顏少秦?!”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敬,當即住口,一邊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一邊滿臉困惑地說道,“原來您就是當年賜劍與我的顏師伯!可你怎麽……怎麽……”

  見他這般驚訝而又欲言又止的模樣,顏少秦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他歡喜地拍了拍李乘風的肩頭,爽朗地笑道:“師侄終於還是想起我來了!看你扭扭捏捏,隻怕是想問,怎麽才七八年的光景,當年那個風度翩翩的顏師伯,就變成了如今這樣一個胡子拉碴,一身汗臭,仿佛乞丐似的臭漢,是不是?”

  李乘風滿臉羞紅,搔了搔後腦勺,並不說話,但同來迎駕的蜀山弟子們聽到“劍癡”之名,無不肅然起敬,他們雖然也從這人所駕馭的‘飛天流雲’,大體猜測到,此人必定是“聖壇”派來的顯貴之人,但此刻聽他自道家門,他們依然還是被震驚了。

  顏少秦,天資迥異,在少年時代,就於劍法和劍陣有著非凡造詣,但出身於劍道獨尊的萬劍門,這顯然沒什麽好誇耀的,他之所以名傳天下,其實是因為一手爐火純青的鑄劍工藝!據傳,因為喜愛煉金鑄造,顏少秦中途棄學,氣得他的授業恩師也與他斷絕了關係,但他絲毫不為所動,毅然決然地走上了鑄劍之路。

  為了提高鑄煉工藝,他四處取經,甚至不惜將師父親親傳的寶劍送出,隻為換取‘精金’配方,他更曾賣身做工,隻為向鐵匠學習獨家鑄煉法門……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多年以後,顏少秦博采眾長,自成一派,終於開創出了“顏氏”鑄煉法,先後打造出了百十柄名劍,其中有五柄,被記錄於《神兵譜》之中,這等殊榮,直追幹將莫邪了!由於愛劍成癡,廢寢忘食,他也因此榮獲“劍癡”雅號,成為一代鑄劍宗師,名列於“禦劍七子”之一!

  與“劍聖”、“劍仙”之流相比,顏少秦的劍術不見得有什麽可圈可點之處,但他對鑄劍的癡迷態度卻是幾欲瘋狂,其鑄煉造詣之深,放眼天下,無人能出其右,玄門之中也以擁有一柄顏氏寶劍而倍感尊榮!因此,得知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劍癡”顏少秦,蜀山後學們又怎能不瞠目結舌?

  顏少秦掃視著眼前青澀的後生們,苦笑著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想幹幹淨淨的,可是沒辦法呀,師侄們可能不太了解,我這人有個臭毛病,凡是喜歡上什麽東西,那就會越陷越深,所以,自從喜歡上鑄劍之後,我便如同著了魔一般,廢寢忘食,難以自拔,每鑄出一把劍來,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創造了一個靈動的生命,他們就像我親生的孩子,那種幸福真是難以言表!這次‘鴻恩日’,若不是掌門師兄再三安排我下山,我還真的不願停下手頭的鑄煉工作哩!我這夜以繼日圍著火爐,要想幹淨也是不能的了……”

  他的話音未落,隻聽一旁的貴婦忽然冷笑一聲,道:“你若是這麽喜歡打鐵、鑄劍,那還跟我過日子做甚?”

  顏少秦被噎了一下,眾弟子也都噤若寒蟬,隻聽婦人嗔罵道,“你既然說,鑄出來的鐵劍就是你親生的孩子,那好呀……反正你已經有‘寒風劍’、‘火龍劍’、‘飛雲劍’等等,數也數不清的兒女,那麽,我肚子裏這個孩子,對你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了,反正爹也不喜歡他,索性就讓他死了算了,免得以後生來受罪!”說著,她抬手就要往肚子上拍去!!

  聽得這話,她身後幾個弟子頓時大驚失色,急呼:“師娘,萬萬不可呀!”

  李乘風等蜀山弟子們也嚇得麵色煞白,顏少秦更是慌忙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一邊乞求,一邊賠笑道:“別別別!三妹呀,都是我這個做爹的該死,可咱們的娃兒沒罪呀,你可千萬莫要胡來!”

  貴婦一把甩開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撅嘴罵道:“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副每次犯錯就死皮賴臉認錯的模樣!”

  顏少秦卻稍稍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我卻很喜歡你一次次生氣撅嘴,最後又一次次饒恕我的樣子!”

  聽得這話,貴婦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說道:“哼,記得我們初初相識的時候,你說你會像喜歡鑄劍一樣,一輩子喜歡我,而且越來越喜歡,我也因此被你誘惑,委身於你!可自從成親之後,你終於暴露出了‘劍癡’的本性,不僅從來不洗澡,不換衣服,而且每天就隻會圍著鐵爐轉,基本不回家了,那時,我才明白過來,你當年所說的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你心裏一直隻有鑄劍,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古人都說‘天下男兒皆薄幸’,看來這話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啊!”

  看他們夫婦打情罵俏,沒完沒了的樣子,一眾年輕弟子一臉尷尬,卻又不敢出聲,隻能在旁幹瞪眼。

  顏少秦哭笑不得,握著她的手,誠摯地說道:“三妹,我對你的心意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你怎麽就是不相信呢?難不成,你要我將心挖出來給你看,你才肯相信麽?!”

  聞言,貴婦立即笑罵道:“好呀,那你現在就把心挖出來叫我看看啊!!”

  顏少秦一愣,再次被噎住了,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眾弟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都瞠目結舌,見到這樣的窘狀,貴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繼續嗔罵道:“你倒是快挖呀!我還等著掰開了看一看,你那心裏頭裝的,究竟是鑄劍還是我鄒三娘呢!”

  就在顏少秦手足無措之時,李乘風走上前來,微微稽首,說道:“依晚輩揣測,顏師伯的心裏頭隻怕有一小半還是有伯母的!”

  聞言,鄒三娘眉頭緊蹙,臉上微有不滿之色,顏少秦回頭瞪了他一眼,隻恨在這危急關頭,這個不長眼的小娃娃竟然還在火上澆油,便狠狠罵道:“小兔崽子,我們夫妻倆說話,你插什麽嘴?!”

  接著,他笑嗬嗬地安撫妻子道,“別聽這個臭小子胡說八道,我這心裏哪是一小半?明明是一大半的心都裝著你三妹哩!”

  聽到這樣高超的語言技巧,大家都一齊鬆了口氣,以為這個處在孕期的師娘會就此罷休,誰知道,她卻置若罔聞,一把推開了顏少秦,徑直來到了李乘風跟前,冷然問道:“你倒是說說看,這個臭漢心頭的另外那幾半,都還裝著些什麽?”

  見狀,所有弟子都麵色陡變,心跳如雷,李乘風卻麵不改色,微微作揖,朗聲說道:“除了伯母,顏師伯心頭還有他熱衷的鑄劍一道,至於另外那幾半……自然就是你們即將誕生的孩子,指不定是雙胞胎,或是三胞胎,何況,你們夫婦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將來必定還會有許多兒女,孫兒……所以,我猜顏師伯心頭的另外那幾半,必定是你們的兒孫了!”

  聽得這話,鄒三娘頓時喜笑顏開,不僅沒有了怒意,而且麵目桃紅,嬌羞無限!

  見此情形,她身後的幾個弟子們趁機附和道:“此話有理啊!所以呀,師娘你萬萬不可叫師父挖出心來哦!”

  蜀山弟子們也順勢而為,當即恭聲說道:“是啊,如果特使大人僅僅就為了表明愛意,便把心髒挖了出來,不僅我‘聖壇’痛失一位劍道真人,玄門隕落一位鑄劍巨匠,而且伯母您也要失去今生摯愛,那可是萬萬不值啊……”

  聽得這些話,鄒三娘撇嘴一笑,瞪視著顏少秦,罵道:“傻子才相信他會真的挖出心來呢!”

  說著,她一手托腰,一手摸腹,大腹便便地走上前去,邊走邊說道,“天色已晚,我們莫再過多耽延,免得蜀山同道們久等了!”

  見妻子喜笑顏開,欣然而去,顏少秦也長長鬆了口氣,連連點頭,說道:“是,是,是,三妹所言甚是!大家快快出發,莫讓大家久等了!”

  聽得吩咐,眾弟子先後尾隨鄒三娘而去。

  望著眼前這些精神抖擻,朝氣蓬勃的蜀山後學,尤其是身邊這個聰慧機敏的李乘風,顏少秦不禁拍拍他的肩頭,由衷讚許道,“不錯!你小子倒是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