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驚天和一千多位甲士立於城投之上，看著遠方滾滾而來的潮流，眼神微眯。在他身後，有十來位農裝老漢、婦孺，還有一位身穿銀色甲胄，卻是被李朝陽俘虜而來的楊國將軍，此刻他看向回城那些身穿黑色甲胄如鬥敗公雞一樣浩浩蕩蕩而來的士兵麵色蒼白，嘴角不住哆嗦，對那個身穿白襖跨坐在馬上不住仰頭飲酒的人眼露驚恐。

  “你是什麽人？”胡刀把腰間長刀拔出指著城樓上的趙驚天，殺氣騰騰，暴喝出聲。

  “我乃是江南夜流香名下趙驚天，此地百姓苦於周泉橫征暴斂、倒行逆施、欺軟怕硬被各方勢力欺壓良久，我家主上心懷憐憫，欲解救江南百姓於水火之中。”趙驚天無畏無懼，一身浩然正氣的與胡刀對視。

  胡刀狀若吃人，臉色鐵青一片，聲如洪鍾雷鳴：“大膽鼠輩，乘我討賊之際占我福城，有種下來和你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趙驚天仰天大笑，仿佛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悲愴喝道：“我乃為民請命，你們亦是江南人，難道你們覺得朝不保夕、任人欺淩，作為軍人毫無骨氣、地位、尊嚴，是你們想過的日子嗎？你們有否想過，有朝一日周泉到無兵可用，他將你們的老父親、未成人的兒子抓入戰場任人打殺？你們有否想過，這就是你們現在所效忠的周泉。”

  “哇，哇，虎子，虎子，你在裏麵嗎？”城頭上一個老人踉蹌上前，一把被一個士兵扶住走到最前大哭道：“虎子，你回來了嗎？我是你爹。”

  回來的一萬多江南軍中，有一人認出了城頭那老漢，眼眶通紅，卻是虎子的至交好友，他不敢上前答話。因為虎子，已經……不在了。

  “誰是虎子？”坐於馬背上的黃騰豁然轉頭望向軍中，大聲問道。

  虎子好友猶豫了會，還是走上前去，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隻見黃騰麵目難看了起來，還是翻身下馬，對著老者躬身苦澀道：“老人家，您回去吧，虎子已經……陣亡了！”

  老漢聞言麵若死灰，要不是被人扶著，就要栽倒在地，他輕輕的擺了擺扶著他的手，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有說了，躬著身軀轉身一步，一步沉重的往回走去。

  看得眾人一個個眼眶也紅了起來。

  “我家孩子在嗎？二子？”

  “黃蒙在嗎？老頭子？我回來啦，你出來啊。”

  本是看起來還有點膽怯的幾人聽聞第一位老漢家中的噩耗再也忍不住了內心的擔憂，紛紛上前顫聲問道，隻是聽起來特別怪異。

  場中卻沒有一人回應，一分鍾，兩分鍾。

  那些叫喚的人都大聲哀嚎了起來。

  “我家二子才十三歲啊，為什麽這麽小就把他抓去從軍了，周泉，為什麽你要這麽狠心啊，連十三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我家老頭子六十多歲了，周泉憑什麽抓他去從軍啊，要去也該抓我去啊！”

  眾人被城台上兩個衣衫破爛的漢子嚎啕大哭聲給感染，雖然他們捶胸頓足的動作很誇張，胸膛被打得砰砰作響的聲音混著啊啊的哭聲很刺耳，但沒有一個人出言打斷。

  李朝陽的臉憋得通紅，撇了撇嘴，附在郭孝天耳邊輕聲啐道：“這是誰選的人，這胸膛打出的聲音聽起來我都覺得疼，記住這人，完事後讓他去看大夫，別到時候整出內傷還不知道。”

  郭孝天的臉本是通紅，噗的一聲將口中的酒給噴了出來，眼淚和鼻孔流出的酒讓他憋得難受，哈哼的喘著粗氣，不再看向城樓了。

  “老子不打了，老子十二歲被周泉抓來從軍，奶奶在那哭的那麽厲害，他還踹翻她，奶奶那時候都六十五歲啊。我跟著軍隊打了幾年，天天吃不飽，穿不暖，睡覺也睡不著，生怕敵人打來了。老子今年十五歲看起來像二十五歲。哇哇哇。”

  一連串咒罵周泉的聲音此起彼伏，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那十多萬的俘虜居然齊聲哭了，哭聲情真意切，冬風呼呼的吹著，這一刻他們的心是那麽的緊，貼得那麽的緊。

  李朝陽和郭孝天被十多萬的哭聲感染，眼眶也微紅了起來，可以想象楊國那邊的士兵又是如何的悲慘，城樓上的銀甲將軍所見所聽，無不悲從心起，雙目含淚，那是對手下將士的同情，也是人之善良本性。

  “郭參軍，我們怎麽辦？”胡刀呼吸聲很是粗重，眼眶紅紅的，扭頭衝著郭孝天問道。

  眾人都看向了這個以一計三萬士兵勝三十多萬士兵的智者。

  郭孝天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這要看將軍你了，你若願意為周侯死，便可喚起將士們的鬥心。若不願為周侯獻身，你看這一萬多士兵的眼神和對周侯的怨憤神情。怕是隻有用最高將領的血以證周侯清白。胡將軍你可要快點做決定，到時候我也好向吳將軍複命。”

  胡刀眼神閃躲，突然咬牙看著郭孝天問道：“不能拚一把嗎？”

  “拚？必死無疑，你看這十萬多俘虜，一旦動亂，他們若是反擊起來，緊憑這一萬多已毫無鬥誌的士兵？況且你看這一萬多人，他們個個都有了反叛之意。你一下令說不得他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唯有用你的血並且你要一副對周侯忠肝義膽的豪情樣子才能化解他們這段冤屈和仇恨。”

  “左右是個死，我，我。”

  “哎，為今之計，投靠夜流香吧，說不得還能委以重任。我也不想年紀輕輕大業未成空有一身本事就這樣死去，看來要辜負吳將軍對我的厚望了。不過將軍，以你的身份第一個投降和被迫投降結果完全不一樣。你考慮清楚。”

  …………

  “我願意投靠夜流香將軍，我願意。隻望夜流香將軍能帶領我去複仇。”這時候，軍中有一個人在李朝陽的隱秘揮手下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大聲嚷道。

  “我也願意。”

  …………

  “都給老子滾開。”胡刀開始變換不定的神情被幾個投降的人給強定住了。他翻身下馬，大喝道：“我願率眾投靠夜流香將軍。”

  “我等也願投靠夜流香將軍，隻望將軍能帶我們殺回楊國報仇雪恨！”在楊國俘虜當中，有人止住了哭泣，卻是和老鼠一起偵查情況的口齒伶俐的盜賊，混在俘虜中宣傳夜流香仁義之名，挑動眾兵士困苦之情。

  楊國士兵和江南士兵所戰死的人，活人帶著他們的仇恨都轉移給了周泉和楊國大宦官，指望著夜流香帶領著他們複仇雪恨。

  不多時候，楊國兵士也紛紛下跪。

  十六萬兵士，夜流香雖不知收了多少人心，卻以智慧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