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一到，狹窄而破舊的巷子突然有了生氣。

  國旗懸掛在各家商店的門口，大人小孩兒都放了假，四處人聲鼎沸。

  薑氏早點在每天清晨時不再隻有稀稀拉拉幾個客人，凡人終究鬥不過肚子裏的饞蟲，一次到店裏打包帶走後，第二次就敢坐在店裏吃了。

  而每天早上，在薑淑英和小啞巴忙得四腳朝天時，樓上卻是一派清閑自在。

  薑妍不再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而是每天早上七點按時起床，洗漱完畢後再到陽台上去練嗓，咿咿呀呀嘿嘿哈哈，完全沒有那些戲曲家吊嗓時的宛轉悠揚。

  看來唱歌和唱戲還是有很大區別。

  每當聽到二樓傳來的怪聲，雲街的老人莫不唉聲歎氣：唉，原本多內秀一姑娘啊，如今變得瘋瘋癲癲的。

  於是，望向一樓忙碌的那個背影愈加覺得可憐。

  中午，薑淑英回到二樓給薑妍做飯時，聽到臥室裏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笑著提起菜籃進了廚房。

  不彈琴了也好，唱歌也不錯，隻要薑妍高興。

  “媽，中午別做飯了，隨便吃點兒吧，晚上再做，靈汐要過來。”薑妍走到廚房門口，手中拿著一個蘋果啃著。

  薑淑英停下手裏的活兒，有些埋怨地瞪了女兒一眼，“你怎麽不早點說，我好多準備的點菜，唉，也不知道藍小姐喜歡吃什麽，我再出去買點兒。”

  說著，摘掉身上的圍裙就往外麵走。

  薑妍嚼著果肉，口齒不清地朝樓道口喊道：“就按照我喜歡吃的準備就行！”

  母女倆中午一人吃了一碗哨子麵，薑淑英見薑妍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道：“妍兒，你李姨那天來找我......”

  “怎麽，想要漲房租？”薑妍打斷道。

  “你怎麽老把你李姨想的那麽壞，還記仇呢？”薑淑英無奈一笑，邊收拾桌子邊說，“你李姨說隔壁那家店鋪要退租了，想讓我把那邊兒一起租下來，以後就不止賣早餐了，午晚餐一起賣。”

  薑妍輕哼了一聲：“她想得倒好，不用費心找其他租戶了。”

  薑淑英去廚房迅速把碗衝了出來，擦著手坐到了沙發上，“我想著吧，你現在一周最多回來一次，我也不用每天著急著給你做飯，有了更多空閑時間。你李姨一親戚就是廚師，也想自己單幹，正好我們就一起合夥了。”

  薑妍點點頭，她沒有什麽意見。

  下午，靈汐一上樓就被薑妍拉進臥室，留下香姨和薑淑英在客廳裏麵麵相覷。

  臥室裏的窗戶打開著，風從窗外吹進來，一屋子的陳舊家具在陰冷的空氣裏顯得更加衰敗。

  薑妍拉著靈汐坐在床上，眉眼帶笑，也含著期待：“怎麽樣，你想好了嗎？”

  靈汐將目光從一處掉了皮的衣櫃門處收回，她忽然不敢直視薑妍的眼睛，哪怕她今天過來是要告訴她想要的那個答案的。

  “天氣冷了，我給你買了衣服，都在車子後備箱裏，我本來想給你拿上來，香姨說不如直接送到你學校去，反正你也要帶去學校的。”

  “啊，好的。然後呢？”

  “哦，還有這個。”靈汐低頭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遞到薑妍麵前，“你手機該換了，我之前沒想到，隻想著讓你穿好看點了，可手機經常要用，還是得要質量好的。”

  薑妍接過盒子掃了一眼，是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生活費夠用嗎？”靈汐又從包裏掏出一張卡塞進薑妍手裏，“這張卡裏有二十萬，你拿著用，我會不定期往裏打錢的，別擔心錢不夠。”

  “你這是幹嘛啊？”薑妍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靈汐對剛剛那個問題避而不答，現在又如此殷勤，這讓她感覺不妙。

  “音樂學院裏的學生非富即貴，我怕你會被他們......再說了，這些不本來就該是你的嗎？”靈汐的聲音變得有些小，那是一種心虛。

  薑妍歎了一口氣，伸手捏了捏靈汐的手臂，她知道靈汐不會心安理得的享受如今擁有的一切，於是想要把這些物質的虛華全部都還給她。

  她總覺得自己搶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金錢也好，地位也好，權勢也好，但那些其實是薑妍最不屑一顧的身外之物。

  “好，我都收下。”

  為了讓靈汐安心，薑妍將原來的手機卡換到了新手機上，又將那種銀行卡收到了自己的小包裏。

  “對啊！還有包！”靈汐看著薑妍的小挎包，還是她以前在夜市買的，“回頭我再給你送幾個包來，你喜歡什麽牌子？”

  薑妍往床上一躺，任命般應了一句：“隨便吧。”

  兩人沉默了一陣，門外偶爾有一兩句談話聲，看來香姨和薑淑英之間已經打破了尷尬。

  靈汐見薑妍微蹙著眉頭擺弄著新手機，有些煩躁的抿著嘴，就知道這位大小姐不高興了。

  “那個......”靈汐舔了舔嘴唇，有些怯怯地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跟邵一鯤表白？”

  薑妍將手機一扔，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湊到靈汐麵前時，帶來一股風。

  比窗外吹進來的風更讓人覺得明顯。

  “你同意了？”薑妍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地盯著靈汐。

  靈汐往後仰了仰頭，又問：“你有十足的把握會成功嗎？”

  “當然！”靈汐頗為自信地一昂首，“鯤哥都暗示我了，你說會不會成功？”

  薑妍的眸光太過於灼熱，如此美麗的一雙眼睛，卻讓靈汐感覺十分有壓迫感，她站起身來，靠在了身後的衣櫃上。

  靈汐垂著腦袋，有些無措地揪著自己的裙子，褶皺在手中聚攏，像一朵在秋日盛開的泥金香。

  她在糾結，想了那麽多天還在糾結。

  她無數次的想要告訴薑妍，以前的自己有多肮髒，那具軀體她有多厭惡。

  它表麵如此美好，可內裏早已潰爛化膿，惡心到她曾經寧願用那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生命，然後讓這具軀體在鍋爐中燒成灰，或是埋進土裏腐爛成泥。

  也比心髒雖然在跳動，確是苟活於世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