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姨，香姨，你說邵一鯤小時候是不是很可愛啊？他剛出生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啊？”

  “他小時候就不愛說話嗎？不會從小對人就愛搭不理的吧？”

  “你那兒有他小時候的照片沒，給我看看啊！”

  靈汐站在廚房門口，看到被薑妍熱情地迎接上樓的香姨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麵對嘰嘰喳喳在自己耳邊叫個不停的人，香姨一開始保持著沉默，看到靈汐對她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時，才勉為其難地回答了：

  “忘了。”

  “不是。”

  “沒。”

  薑妍在心裏嘖了一聲，這說話風格，簡直跟某人一模一樣。

  估計邵一鯤變成如今這模樣就是拜眼前這人所賜。

  但此人好歹是絕色一哥的奶媽啊，奶媽雖然不是親媽，但也相當於半個媽了，那不就是她未來的半個婆婆，那還不得先提前討好著！

  “香姨，喝點兒水吧。”

  “香姨，這凳子坐著舒服嗎？要不換到沙發上去坐？”

  “香姨......”

  “香姨......”

  靈汐忍不住笑，隻是從這一幕就可以看出這個混世魔王對邵一鯤到底有多喜歡。

  喜歡得那麽純粹，那麽簡單而美好。

  靈汐輕輕掩上廚房的門，逼仄的空間裏就隻剩下了她和正在做飯的薑淑英。

  靈汐張了張嘴，差點又喊出一聲“媽”，趕緊改口道：“阿姨，我來幫您吧。”

  薑淑英見靈汐站在廚房門口時就有些不自在，這下人不僅進來了，還開口說要幫忙，她頓時更覺無措。

  “不......不用了，藍小姐，”薑淑英將堆在案板上的菜朝自己麵前攏了攏，“我這兒不需要幫忙，你出去跟妍兒玩兒吧。”

  靈汐知道自己的舉動讓母親有些緊張了，隻好退到門邊站著，看著薑淑英為準備一頓豐盛的飯菜而忙碌著。

  薑淑英感覺藍家小姐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藍家小姐為何要在這兒守著自己，她尷尬地朝靈汐笑了笑，尋思著是不是該找點兒話題來聊聊。

  “藍小姐，你和妍兒什麽時候認識的啊？以前好像也沒聽她提起過。”薑淑英打開水龍頭，衝洗著被砍成一小塊兒一小塊兒的排骨。

  靈汐靠著門板，聽著水流的聲音，說：“通過沈老師認識的，沈老師以前是我的家教老師。”

  “哦......”薑淑英點點頭，然後，就不知該說什麽了。

  可沒想到藍家小姐話還挺多，說自己以前不好好學習，是沈老師給她補課將成績提高了很多。

  還說小時候也沒好好學鋼琴，和薑妍認識後受她影響，自己現在的鋼琴也彈得很好了。

  提到關於鋼琴的話題，靈汐發覺薑淑英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揚起的笑臉變得有些僵硬。

  當了薑淑英十幾年的女兒，她的一舉一動表達著怎樣的內心世界自己當然一眼就能洞察。

  “阿姨......”靈汐試探性地問道，“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薑淑英打開煤氣灶，將排骨放進水裏，她背對著靈汐，悠悠歎了一口氣。

  靈汐望著薑淑英的背影，苦笑了一下，“您......一定很失望吧？”

  薑淑英回過頭來，眼眶已經微微發紅。

  那日，薑妍帶著自己的老師陳思源來時，薑淑英一直隱隱覺得不安的心便更加慌張和害怕，這還是陳思源第一次來雲街一巷，來到自己這個得意門生的家裏。

  當然，關於得意門生這個說法或許有些欠妥，因為她認識薑妍是在她高二參加的一場鋼琴比賽中，算算時間，她才教了人家兩年。

  在那場比賽中，薑妍當之不愧贏得第一名的好成績，她驚訝於薑妍的靈氣和實力，也看到她存在的一些問題，於是想要薑妍跟著她學習。

  可薑妍卻拒絕了，她說她交不起學費。

  陳思源說她可以不收錢，但要收她為徒。

  薑妍又拒絕了，說她怕辜負陳思源的期待。

  可陳思源實在不願放棄這個孩子，有事兒沒事兒都把她叫到“洛斯”去，在那個包間裏和陳思源的其他學生一起切磋技藝，陳思源就在旁適時提點。

  所以準確來說，薑妍根本不算是她的學生，哪怕她自己覺得是薑妍的老師，但薑妍卻始終恭恭敬敬地叫她“陳教授”。

  那天，也許陳思源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音樂小精靈居然居住在這樣雜亂的地方，她一直都知道薑妍家裏條件很差，但沒想到會差到這個地步。

  想到薑妍從小在這樣混亂不堪的地方長大，陳思更加心疼了。

  想到薑妍因自殺而再也不能彈琴了，陳思源就更加傷心了。

  這一心疼，一傷心，就一骨碌地把所有事情都跟薑淑英講了。

  “您......是不是還不能接受？”靈汐顫抖著雙唇，麵色是一片蒼白，“您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她卻不知道珍惜和回報，甚至還做出那樣的傻事......”

  水慢慢沸騰了起來，血紅色的排骨顏色漸漸變淡，薑淑英的目光落在鍋裏，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靈汐痛苦地低下了頭，淚水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那天，她獨自一人去到那個噩夢開始的地方，那麽用力的在手腕上狠狠割上一刀，想著自己死了，就終於可以解脫了。

  可她卻沒有想過，活下的人要如何麵對這一切。

  現在想想，自己是如此的自私自利。

  “是我不好......”薑淑英的聲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語，“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如果我們沒有從老家來到這裏，如果我沒有試圖讓她過上與我完全不同的人生，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一滴眼淚落下，掉進了滾燙的沸水裏，薑淑英仰起頭，隨意用手抹了抹，說：“在搶救室外麵，我一個人想了很多，那時我想，如果妍兒救不活了，那我也不活了，如果妍兒還能搶回來一條命，我就帶著她離開這個地方，去哪裏都好，她想做什麽或者不想做什麽都可以，隻要我還在，我就能一直養著她。”

  靈汐聽著這些話，無盡的自責和懊悔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很想扇自己一耳光，或者讓薑淑英狠狠打她或者罵她一頓。

  可是如今，她卻連挨打挨罵的資格都沒有了。

  薑淑英回頭來，淚中帶笑，“所以，我能接受，隻要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