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啞走到薑妍麵前，盯著她看了幾秒鍾，才朝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薑妍這才看清這個小啞巴的長相，皮膚十分粗糙，一看就沒用過任何護膚品。

  密密麻麻地雀斑分布在臉頰上，兩側顴骨處最多。

  頭發隨意係在腦後，沒有什麽發型可言，估計一直都是讓其自然生長，以至於整個頭頂都淩亂的翹著些斷發。

  衣服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碎花襯衣，褲子不知道是哪裏買的七分褲，褲腿的邊兒都磨破了。

  腳下一雙人字拖，不知道跑到哪裏踩到了什麽，幾隻腳指頭都是黑黢黢的。

  全身上下唯一能看得過去的唯有那雙眼睛，眼睛不大卻很清明。

  所以，薑妍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了些別的情緒：隱忍、悲憫、無奈......

  唯獨沒有恐懼。

  有點兒意思。

  “今晚賣出去多少了？”薑妍瞟了眼塑料袋裏的那些玫瑰花，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麵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如果它們有思想的話肯定已經得抑鬱症了：我是如此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為什麽就沒人喜歡我？

  雖然早就知道答案，但看到小啞巴搖頭時，薑妍還是忍不住笑了。

  薑妍側過身，抬眸看向小啞巴，問道：“你媽逼你來賣的？”

  小啞巴把頭偏到一邊，抱著塑料桶的手指一下一下摳著外麵一層起皮的塑料膜，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煩躁。

  “賣不完會怎樣？”薑妍饒有興趣的繼續問著，跟著偏過頭去看小啞巴臉上的表情。

  小啞巴低垂著眉眼，緊抿著嘴唇，雖然一句話也不說出來，但也沒再有其他動作。

  旁邊的小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還能怎麽樣，挨頓打唄。”

  薑妍端起酒杯的手頓了頓，看了眼站在旁邊一直垂頭不語的小啞巴，忽然一口把杯裏剩下的酒全喝了。

  老大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還喝得這麽豪邁，兩個小跟班兒也不知道該攔還是不該攔。

  “來，坐我的位置上吃點兒東西。”薑妍站起身，將小啞巴往自己身邊一拉。

  阿啞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把摁在了板凳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站起來，薑妍卻一把又將她手上的塑料桶搶到了自己手中。

  阿啞瞪著一雙本就不大的眼睛，滿臉都是“你在幹嘛？”、“搶我花做什麽？”的疑問，坐在位置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薑妍，手還維持著抱著桶的姿勢。

  薑妍將塑料桶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將裏麵的玫瑰花一支支全部拿出來抱在了懷裏。

  小奔和小霸麵麵相覷，不明白他們老大這是又在玩兒哪一出。

  薑妍抱著花站起身來，踢了塑料桶一腳，“真是醜死了！”

  塑料桶：“.......”

  坐在桌邊的三個人全都停止了動作，隻有那疑惑不解的視線始終跟隨著薑妍的一舉一動。

  薑妍將懷裏的玫瑰花整理了一下，轉身之前拍了拍小啞巴的肩膀，朝擱在桌上的燒烤嚕了嚕嘴，“多吃點兒，看你瘦得跟猴兒似的。”

  說罷，瀟灑一轉身，抱著一捧豔麗的玫瑰，融進了霓虹夜色中。

  望著那高挑的背影穿梭在形形色色的食客中間，幾句話的功夫就讓那些曾經拒絕過小啞巴的人紛紛掏錢買花，然後笑容滿麵的從那雙白淨細長的手中接過一支支盛放得如同火焰般的玫瑰。

  那紮著高高馬尾的女孩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舉止大方而不失禮貌，傾身說話時殷紅的嘴唇一開一合，仿佛隔著十幾米遠，在吵吵鬧鬧的喧囂聲中也能聽到那細膩的嗓音：“花很美，配在場的女士再適合不過了......”

  呆坐在座位上的倆小跟班兒這才從恍惚中慢慢回過神來：他們家老大去賣花了！

  他們家老大在情人節的晚上去賣玫瑰花了！

  小奔淚瑩瑩：“老大......”

  小霸哭兮兮：“老大怎麽那麽好啊......”

  同樣的玫瑰花，不同的人去賣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薑妍抱著那一大捧玫瑰花走了一家又一家店，碰到“同行”還熱情地揮手打招呼。

  手裏的玫瑰花越來越少，薑妍見這條街的人都已經賣得差不多了，又轉身去了另外一條街。

  阿啞一直看著薑妍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放在桌下的雙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褲子。

  “別看了，老大不是讓你吃燒烤嗎？你快吃啊。”小奔心不甘情不願的拿了一串肉遞到了阿啞麵前。

  她心裏別扭著呢，倒不是舍不得這些吃的，而是因為薑氏早點到現在還沒找到幫忙的小工，全拜眼前這個倔強的啞巴所賜。

  見阿啞不接，仍是一動不動地望著薑妍消失的方向，小奔翻了個白眼，自己吃了起來。

  “你說你是何必呢，阿啞？”小霸也很是不解，心裏也有一口氣憋著不吐不快，“你在老大家店裏工作得好好的，就因為老大......你就不去了？你就怕成這樣？”

  阿啞聞言，將頭低了下來，半晌，又搖了搖頭。

  小霸不知道這搖頭是什麽意思，繼續說道：“你在薑阿姨店裏幹了有幾年了吧？薑阿姨待你不好嗎？老大待你不好嗎？就因為這個事兒，你就不去了，薑阿姨到現在都還沒招到人呢，都是沈姐姐一直在那幫忙。”

  “可不是麽！”小奔也忍不住了，伸出腳踢了踢地上那個可憐的塑料桶，“看到沒，即使你這麽忘恩負義，我們老大卻沒計較，還幫你賣花，你呢？你對得起她嗎？你內心不會痛嗎？你跟那些看她笑話的街坊鄰居有什麽區別？”

  阿啞的頭埋得越來越低，依然一個勁兒的搖頭，若不是那一滴滴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一直埋怨著的兩個人都沒發現她哭了。

  “你哭什麽......我們又沒欺負你......”小奔扔掉手裏的竹簽，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了阿啞。

  接過紙巾胡亂地擦著眼淚，阿啞的眉頭緊緊皺著，牙關也咬得死死的，神情很是痛苦，與剛剛那個冷漠著賣花的狀態截然不同，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倆跟班兒見狀也不好再說下去，索性不管她了，由著她自己去哭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