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葉家裏。

  鳳丫在炕裏繡著花巾，不小心紮了手，用嘴吸著指血。

  棗葉在炕上用線串著千紙鶴，看鳳丫紮手笑了：

  “心不在肝上，想了吧？”

  鳳丫不好意思的扭下頭沒言語，臉上泛起紅潤。

  棗葉眼盯著鳳丫，心裏卻思緒萬千，浮想連綿。

  見半天沒了動靜，鳳丫一扭頭看見棗葉正在發呆，放下手裏的繡花巾，身子靠在棗葉身上：

  “棗葉姐，也想了吧？”

  棗葉歎了一口氣說：

  “鳳丫，還是你說的對，李子寒該得到包容，讓這塊被人愛慕的炭，發光發熱。”

  鳳丫直起身別樣的看著棗葉，給棗葉抹去掛在眼角的淚珠說：

  “棗葉姐，咱倆如同親姐妹，心裏有啥話都想跟你說，說出來心裏就痛快了。這些日子一肚子話要說，都快把我憋悶死了，再不說出來我會瘋的。”

  棗葉淡淡笑了：

  “傻丫頭，跟我說話還不容易，犯得著又死又瘋的嗎？”

  “棗葉姐，你說一個男人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才華橫溢，是不是女孩子都愛呀？”

  “我在中學時曾記得有這樣一句詩：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就是形容你說的這心情。”

  “過去，我從不知啥叫愛呀情呀！你說近些日子，我的這小心髒有時真的情不自禁，就好象久遠的深夜企望黎明；茫茫的苦海盼望航舟；旱渴的禾苗祈求雨露一樣，抓心撓肝。愛情啊愛情！好累人啊！有時感覺自己身上有種什麽東西要往外躥，非躥出來不可，渾身發熱，熱得自己總想幹傻事才行。”

  “其實，人活著這口氣，就是讓情和愛抬著，沒了情和愛，世間什麽都失去了意義。”

  “棗葉姐，我寧願保持沉默，也不願向心上人訴說。我是個直性子，老感覺感情就像牙齒一樣，如果掉了就沒了，再裝上也是假的了。我就是這樣的人，痛痛快快地笑，隨隨便便地哭，大大方方地愛，做事何必扭扭捏，畏首畏尾。一輩子就是隨性……”

  “是啊，有的路是用腳走，有的路啊是用心走，絆住你腳的不是荊棘，而是心。你的性格多好，要麽暢快淋漓，要麽隨心所欲。像蝴蝶一樣，不管如何蛻變，從不憂傷，沒有任何負債，活得真快樂。”

  “棗葉姐，我就不知道憂傷。一天天就像沒心沒肺人似的。我就想寧願高傲單身，也不委屈自己。”

  “唉，緣分這東西，來時輕輕走時悄悄。總有一個背影漸行漸遠離你而去，許多相遇就當是一道風景罷了。不必期許，花開花謝，自然如水。當然，有些東西錯過了，這一輩子也就錯過了……人是會變的！有時候執著也是一種負擔，放棄了，到是一種解脫。唉！愛的時候讓他自由，不愛的時候讓愛自由。”

  “棗葉姐，你這麽多愁善感。我知道你深深的愛著李子寒，愛得心裏什麽也裝不下，我說得對嗎？棗葉姐，也不知咋的，我自已總是犯傻，明知不可為卻控製不住自己，不知不覺的也愛上了李子寒了。一想到他，就身上身下熱血湧動，心裏甜甜的，真想和你一樣與他肉體合一，即使停止呼吸也心滿意足了。真的！這些全是我的心裏話。棗葉姐，你別生氣。好象不止是我一個人在暗戀他。禿子帶回來的那兩個姑娘，也是你的情敵。”

  棗葉傷感的說：

  “鳳丫，你不說我心裏也清楚，看來李子寒他不屬於我，真的不屬於我。”

  棗葉說著喘了一口長氣。

  鳳丫愣了：

  “幹嘛不屬於你！棗葉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鳳丫欠意的說：

  “棗葉姐，我不會和你搶李子寒的。況且，你們已經有了愛情的結晶……”

  木羽從外麵一蹦跑進來，嚇了棗葉和鳳丫一跳。木羽高興的上炕紮在棗葉懷裏，懂事的用小手給媽媽抹掉眼角淚珠，歪著小頭給媽媽作一個怪臉，有意惹媽媽開心。

  棗葉親昵的問：

  “木羽，這半天上哪玩去了？”

  木羽回答說：

  “媽媽，今天外麵可熱鬧了。先是蘭仙姑罵大街，說漏勺讓人砍了她娘家的樹。後來就是草根他媽哭著跑回家，牛魔王媳婦在後麵追，追著追著坐在地上哭……”

  木羽自己坐在媽媽懷裏，用小手抹著眼淚學著：

  “王大牛啊王大牛，你咋起花心啊！老牛啃嫩草啊。這日子沒法過啦！拿鐵銑砍我，算了，算了。”

  木羽抬頭問：

  “媽媽，我學的像不像？”

  鳳丫插嘴說：

  “像，木羽學的真像，那後來呢？”

  木羽拿過鳳丫繡的花巾：

  “鳳丫小姑，這是給誰繡的啊？”

  鳳丫裝作生氣地說：

  “小木羽，少打岔！告訴小姑，後來呢？

  木羽不滿的回答：

  “後來讓蘭仙姑把李奶奶給氣得，一下子就倒在地上，那麽多人把李奶奶送回家去了。”

  棗葉一聽急了：

  “什麽！李奶奶又昏倒了？”

  鄉長辦公室。

  王大牛坐在對麵的沙發上，一把一把的擦抹滿臉汗水，笑臉盯著郝梁，不時盯眼門後一個丙綸絲袋子。

  郝梁倒了一杯水遞給王大牛：

  “王村長，你咋不聽話呢！又扛著這些牛羊肉來……”

  王大牛抹著臉上汗水忙解釋：

  “郝鄉長，這也就是一點心意，全是家鄉土特產嗎！我們滃雲山村困難，郝鄉長您別介意就是了。”

  郝梁看眼王大牛往老板椅上一坐，從兜裏掏出煙叼在嘴裏，點著火吸了一口吐著煙霧。臉上沒一點笑意：

  “王村長，現在不比過去啦！別值為幾塊牛羊肉，吃出點輿論來我犯不上。就說你吧！這遠的山路也太辛苦了，我都替你累呀！”

  王大牛沒聽明白郝梁話裏有話，喝口水放下杯說：

  “郝鄉長跟我還客氣。就我這身體，背百八十斤走點山路算啥！隻要郝鄉長滿意就行。我王大牛為滃雲山村，辛辛苦苦操勞了三十多年，這功勞苦勞得用車拉，誰也別想搶我的飯碗。郝鄉長，我這人實在，沒彎彎肚子，幹工作就是實……”

  郝梁幾次搶話都沒成。

  王大牛越說越來勁：

  “全村老少爺們還真就服我這一點，敢說敢為，不怕得罪人。郝鄉長，你放心，有我在滃雲山村當村長。滃雲山村保證平安無事，你就等著包點牛羊肉餡餃子，喝著燒酒……”

  郝梁嗓音提高八度喊：

  “王村長，讓我說幾句行嗎？”

  王大牛這才刹住話題。

  郝梁不滿的說：

  “你的功勞沒人給你抹煞。我再說明白點，以後你不要再給我送什麽牛羊肉了，能值幾個錢？這樣做影響不好。你不怕我怕，你不嫌累我累。”

  王大牛這才明白郝梁說話的含意。

  郝梁彈下煙灰，看眼王大牛接著說：

  “今天，我把你找來，主要是談一談村裏……”

  郝梁的話還沒說完，王大牛一聽談村裏的事，搶先告李子寒和禿子一狀，便拉開話匣子：

  “郝鄉長，你不知道啊！自從李子寒回村，村裏就沒消停過。先是鬧鬼把滃雲山村搞得烏煙瘴氣，接著就做石頭買賣騙村民，最近又從城裏領回兩個三陪小姐，村裏的花花事讓你想都想不到……”

  王大牛見郝梁笑了：

  “郝鄉長，你別笑，滃雲山村別看山溝人不多，實在不好領導，真應了那句話。窮山惡水出刁民……”

  郝梁無意再聽下去，擺擺手製止說：

  “好了，好了！我今天還真沒時間聽這些芝麻秕糠的爛事。今天，我把你找來主要是談一談你們村選村長的事……”

  王大牛最敏感的就是選村長，也最怕選村長，最舍不得的就是村長的位子。一談這事兩眼盯著郝梁目瞪口呆，半天才愣過神似的激動不已：

  “郝鄉長，又是李子寒和禿子瞎折騰的吧？我就知道，他們肯定會給你惹事添麻煩。啊！是這樣，我們村有個叫禿子的，是李子寒狐朋狗友，趁我來鄉裏開會之機，在村裏偷偷拉幫結派，瞞天過海，弄虛作假，背著鄉黨委選上村長了！又是用紙殼做選票，又是聯名信。把村給弄得一塌糊塗……”

  郝梁不耐煩的打斷王大牛的話說：

  “我剛才說選村長，是指春耕前把村長選完，你看還有什麽困難沒有？”

  王大牛張口結舌的盯著郝梁：

  “不選不行嗎？”

  王大牛說話聲有些顫，帶著幾分衰求和可憐。

  郝梁把身子往後一倚說：

  “我是沒辦法了，這是市裏統一安排。而且，林市長很重視這次選舉村長之事。現在，黨中央非常重視三農工作，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已經是擺在我們麵前最新、最重、最難、最關鍵的工作任務。像你們村現在的狀況，跟改革前有什麽區別！窮得都掉渣，說句不好聽的話，兔子都不願意往你們那跑，嫌你們那的人賴，沒嫩草吃。也就是因為你們村，上次林市長來檢查工作，訓得我後背直冒冷汗……”

  王大牛腦門閃著晶瑩的汗珠：

  “郝鄉長，能不能像以前那樣走下過場，有李子寒這麽折騰，我這心裏他不平衡啊！”

  郝梁笑了：

  “這次選村長你的竟爭對手，不隻是李子寒吧？”

  王大牛一愣：

  “那還有誰？”

  郝梁笑而沒答：

  “現在當村長，別看官不大，你總得為村民幹點實事吧！總不能當救濟村長吧！黨中央這麽重視農業，你總不能讓我這個當鄉長的，拖著個救濟村幹工作吧！換句話說，這也在拿我的政治生命開玩笑呀！你玩得起，我陪得起嗎？”

  王大牛聽郝梁這麽一說，委屈地倒開肚裏的苦水：

  “郝鄉長，我，我們滃雲山村山荒地薄，人窮誌短。辦工廠沒條件，上項目沒資金，開礦山沒資源這你知道啊！我也聽說了什麽改革，還有什麽開放呀！我這個當村長的實在是無能為力呀！”

  郝梁站起身非常嚴肅地說：

  “你無能為力，我更無能為力幫你。改革這麽多年，還靠救濟生存，與情與理，你這個當村長的都交侍不過去啊！”

  王大牛滿眼噙著眼淚，嗓音沙啞地哀求說：

  “郝鄉長，我幹三十多年的村長，有能力也有經驗幹好。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王大牛這次豁出老臉來求你了……郝鄉長……”

  王大牛淚水在眼珠裏含了半天總算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