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要完

  吳瓊月的說法有一定道理。

  這不是穿越回到了古代，持之以恒發展生產力就能解決貧窮落後等難題。

  如果世界不斷輪回，甚至輪回時間極短，埋頭發展生產力有什麽意義呢？就像朱羽小世界，傳送過去一輛係統基地車又能如何。十四年輪回時間一到，所有工業成就眨眼間被輪回偉力抹除。

  時間偉力麵前，工業時代奇跡乃至行星總督府高度奇跡都變得毫無意義。

  隻有打斷輪回，朱羽小世界才能真正獲救。

  可是，賀路千終究無法完全認同吳瓊月等人的理念。

  難道救不了對方，就得把對方開除人籍？

  遇到國破家亡危機時，覺得救國無望，難道就可以把各地受苦受難的百姓開除國籍乃至開除人籍？

  這是什麽鬼邏輯啊。

  奈何，賀路千現在是少數派。環顧周園玉等三位覺醒者，他們顯然全都認同吳瓊月的“非人邏輯”，傲慢貴族般捂著鼻子嫌棄一群農夫農婦的味道不好聞。

  賀路千頓時沒了調研興趣。

  算了。

  有些事情，等大環境變了再去做吧。

  不急不緩地行至縣城附近，基地後勤部門突然通知賀路千等征召兵：“微型機械監視器發現有人丟棄嬰兒，請前往1號棄嬰塔救人。”

  棄嬰塔是落後文明的殘忍記憶。或者因為重男輕女，或者因為生下病嬰，或者因為嬰童患得絕症，父母狠心將兒女丟到亂草堆、孩兒塔裏遺棄。拯救這些可憐的棄嬰，是文明社會的共識，也是一件善事。

  可惜，位麵開拓基地的出發點並非因為善心或文明。

  最少，吳瓊月等四名覺醒者沒有甚麽善心。

  類似修建夯土路、三層別墅時的小聰明，天同會耗時耗力拯救棄嬰也是鑽空子攫取利益。

  和平條約禁止位麵開拓基地惡意挑釁土著神靈，不許征召兵們公開質疑宗教信仰，也不許征召兵們向土著百姓傳播新神信仰。

  棄嬰卻是例外。

  棄嬰沒有足夠智慧，理論上不屬於任何神明的信徒。

  當父母放棄了他們，當神靈放棄了他們，棄嬰們在停止呼吸之前已經事實社會性死亡了。位麵開拓基地卻配備有高水平生命科學醫療設備，有能力也有意願救活這些已經社會性死亡的嬰兒，而後利用他們研究信仰和神靈之間的關係。

  無關善良，無關憐憫，隻是為了研究項目搜集實驗對象罷了。

  有善行而無善心。

  但有一句俗話，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不管位麵開拓基地最初目的為何，隻要他們肯救人、能救人，總歸比那些施惡者、冷漠者強十倍。

  隻是，耳聽各種崇高宣傳，眼裏見著各種醜陋現實，很容易讓人泛起荒謬感。

  進而覺得天同會非常虛偽，或者說言行不一。

  賀路千暗自搖頭：“了解越多，越覺得天同會不靠譜。”

  來到荒涼的棄嬰塔，眾人從逼仄陰暗的塔內和塔外枯草堆裏撿起三名棄嬰。

  其中，一名早產女嬰，兩名病嬰。

  病嬰甲先天性殘疾，髖關節嚴重病變；病嬰乙是後天疾病，天花。

  早產女嬰需要細心照顧，天花是傳染病，都需要及時送往位麵開拓基地救治。吳瓊月卻不願意因此中止旅行，委婉請求賀路千說：“校尉，讓司空昌、崔光光他們倆把棄嬰送到朱日城吧。”

  司空昌和崔光光都是四顆白星多元宇宙戰士，基地授職隊正。

  兩人曉得吳瓊月背景深厚，卻非常難得的態度端正，相處這段時間裏隻肯聽命賀路千的軍令——這也是賀路千願意重用他們的主要原因。此時此刻，司空昌、崔光光一如既往地對吳瓊月的請求充耳不聞，默默靜等賀路千吩咐。

  但除了識大體善於站隊，司空昌、崔光光和吳瓊月並沒有本質區別。賀路千一眼看穿了兩人的私心：如果有可能，他們也不願意獨自護送三名嬰兒回到基地。

  在四名覺醒者眼裏，三名棄嬰仿佛遊戲中的嬰兒NPC，哪有陪伴賀路千、取信賀路千重要。

  賀路千暗自歎息：“所謂的多元宇宙戰士，看起來比我想象的更加冷漠啊。”

  算了。

  賀路千猛地有些敗興：“我送回去吧。”

  司空昌和崔光光滿臉錯愕。

  吳瓊月更加驚訝：“咦？”

  不等賀路千言語解釋，輔腦網絡突然強製啟動，傳來了位麵開拓基地的緊急軍令：“所有士兵，立即返回基地。”

  不是消息，也不是通知。

  而是不容任何人拒絕的緊急軍令。

  賀路千無奈攤手：“好吧，看來我們都得回去了。”

  賀路千等人匆匆忙忙回到朱日城，率領三百人團疾步匆匆基地。

  緊急軍令果然無好事。

  朱總督沉痛聲音報告一條惡訊。

  犬王戰死！

  與蟻王並列天同會四王的犬王，戰死於安江星係。

  僵持多年的四大戰場，驟然變成三大戰場。

  所有征召兵，無論普通士兵，還是多元宇宙戰士，一瞬間全都驚到失語。

  全麵征召令，已經讓大家明白，四大戰場前線究竟有多麽危險。若非兵源緊張到了極點，天同會何至於暫停所有常規教育流程，直接把一群新兵蛋子趕上戰場。

  可無論如何，大家也沒有料到前線竟然危機到了這種地步。

  那可是犬王！

  比蟻王更厲害的犬王！

  甚至與天王、螂王相比，犬王也隻差在資曆比較淺而已。

  論以往的戰功戰績，論對聖祖會的有效打擊，犬王在四王之中當之無愧排名第一。

  這位無數多元宇宙戰士心中的英雄，這位被天王、螂王稱讚為天同會接班人的下一代領袖，如今竟然戰死於安江星係。前線究竟危急到什麽程度，才會出現如此慘烈的傷亡啊！

  喧嘩震驚之後，氣氛越來越無比壓抑。

  這已不是危若累卵了。

  卵，已經掉下來了。

  犬王都死了，天同會還能有未來嗎？

  賀路千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天同會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