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撓了撓頭，枯黃的，滿是皺紋的臉龐上，不由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

  他取出一個葫蘆，灌了一口水，壓下了肚子裏的饑餓。

  然後，

  老人十分感激的對著蘇白說道。

  “小夥子今天多虧了你們，俺都賣完了，能早點回去了！”

  蘇白見到這一幕，卻並不放心。

  他立刻開口問道：“老伯，這大中午的您怎麽吃中飯？”

  老農笑了笑，從籮筐下方蓋著的布包裏，拿出一樣東西。

  蘇白等人定睛看去。

  那是半張幹黃發硬的大餅。

  上麵還被雨水打濕了不少。

  老農頗為珍惜的用一塊白布包著，然後笑著對蘇白等人說道。

  “出來的時候，俺帶上了中飯！”

  “沒想到碰到你們這些好心人！”

  “這下我這半張餅也能省下來了，等趕回去以後再吃中飯！”

  “如果下午沒活兒的話，吃不吃中飯都沒事，嗬嗬！”

  蘇白以及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張幹餅就是中飯！

  而且賣完了以後，還要省下來！

  這讓所有人都感到心頭一堵。

  甚至在看到老人笑著說沒活的時候，吃不吃中飯都一樣的時候，李清雅感到鼻子都是一酸。

  淅淅瀝瀝——

  夏天的雷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不一會兒的功夫，雨勢就小了許多，開始放晴了。

  雨後的空氣，清新宜人。

  躲雨的人們，都漸漸走了出來。

  街道上的人流，又開始多了起來。

  蘇白聽完老人的話以後，跟阿胖耳語了幾句，讓他去旁邊的麵館，買上一碗麵回來。

  老人看到天氣放晴，枯黃滄桑的臉龐上，笑容更燦爛了幾分。

  “哈哈！”

  “好事成雙，老天爺也放晴了！”

  “等下回去的路，也更好走了！”

  “老伯，我們去那邊坐一下，聊一聊吧！”蘇白找了個理由，拖延一下時間。

  天色還早，老人心中又不打算吃飯了，也答應下來。

  蘇白在老人的感謝聲中，接過扁擔跟籮筐，挑了起來。

  眾人來到旁邊一個小公園的涼亭裏坐下。

  先前這裏都是躲雨的人，現在天晴了，就空了出來。

  蘇白等人坐到涼亭裏，開始跟老人攀談起來。

  慢慢知道了老人叫做楊柱。

  住在附近山裏的大關村。

  跟大柳村離得不遠，差了三個山頭左右的距離。

  但望山跑死馬，哪怕離著隻有三個山頭，那也是不少的山路。

  用走的話，也要至少走上幾個小時或者半天。

  大關村的人們，都叫老人是老楊頭。

  說到這裏，似乎是談興起來了。

  老人從籮筐底下的布包裏，掏出來一杆煙槍。

  上麵的煙絲被雨水淋濕了一些，點不著了。

  王鎮立刻從自己兜裏掏出一包紅利群。

  抖出一根遞給老楊頭，親自給他點燃。

  紅利群不貴，但是勁不小。

  老楊深吸一口，長長的煙葉頓時燒了老長一大截。

  他微眯著眼睛，任由煙氣在肺裏，腦袋裏回蕩著。

  煙草尼古丁刺激著大腦跟身體，讓這位老人，能夠少有的忘記生活的煩惱。

  同樣也讓他的眼眸中，多了一抹滄桑與憂鬱。

  老楊頭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長長的煙氣，感歎道：“好煙啊！”

  王鎮直接掏出一包，硬是放到老人的兜裏。

  老楊頭還想拒絕，但王鎮拿出鄉村發展辦公室主任的“架子”以後，拗不過去的老人，隻好收下。

  蘇白問道：“楊伯，您今年多大了啊？”

  “家裏還有幾口人啊？”

  老楊點點頭：“俺今年六十三了！”

  聽到這話，

  蘇白以及眾人都是有些驚訝。

  因為看著老人那張枯黃的，布滿著皺紋的臉龐，說是七十三都會有大把的人會相信。

  沒想到實際隻有六十三歲。

  老楊深吸了一口煙，噴出煙圈，然後用左手捶了捶自己的腰板。

  “哎，以前身子骨還算硬朗，這幾年一下雨就腰酸背痛的厲害！”

  “還不知道能撐幾年！”

  “家裏就剩兩口人了！”

  “再努力撐上個十年，看著我那孫子孫女上了大學，我也就放心了！”

  老楊頭頓了頓，似乎是感覺話不能說死，又補充道。

  “孩子們學習都不錯，要是能夠上大學就好了喔！”

  說到這裏，

  老楊頭的老臉上，露出憧憬無比的燦爛笑容。

  微微有些發亮的雙眼，越過蘇白等人，凝望向遠方明淨的天空，似乎看到自己的孫子孫女，有一天真的考進了大學的樣子。

  “真好啊！”他這樣說道。

  滿是憧憬的眼神裏，熠熠生輝。

  蘇白想，要是真的有那一天，這楊伯哪怕是死，估計也沒有遺憾了。

  接著，

  老楊頭搖頭失笑道。

  “嗬嗬，我這大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盼了一輩子也就盼個這了！”

  “老了，不頂用了啊！！”

  說著說著，

  老楊頭感慨越發的多了起來。

  情緒也漸漸低落。

  蘇白以及眾人都沉默的聽著。

  老楊頭吸了一口煙，本就沙啞的嗓子，更多了一份歲月積澱的厚重與滄桑感。

  話語緩緩道來，自然有著一股讓人動容的情緒，夾雜在其中。

  “哎，這年頭，這光景，實在是越來越難了啊！”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應該是五年前俺家老伴走了以後，就開始了！”

  “胃癌！”

  “鎮上那醫生說了，沒錢就等於死了！”

  說到這裏，

  老楊頭眼眶一紅。

  頓了頓，緩和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

  “俺家本來就窮，就靠著幾畝果園維持點生活！”

  “但我兒子孝順，不願意看他老娘就這麽走了！”

  “要治！”

  “一治，就治沒了整個果園！”

  “到最後，家裏賣的隻剩下兩畝果園了，俺那老伴直接給俺跪下了！”

  “求著俺啊，哭著求著俺，不想治了，不想拖累家裏！”

  “她……想死啊！！”

  老楊頭的聲音很輕，很低，很嘶啞。

  沒有什麽歇斯底裏的叫喊，也沒有任何撕心裂肺的細節描述。

  但說到最後，他那蒼老的雙眼中，已然有晶瑩在不斷打轉。

  蘇白鼻子發酸，微微仰頭，深深的歎息了一口長氣。

  李清雅等人則早就泣不成聲了。

  這時，

  聽從了蘇白吩咐的阿胖，買好麵條回來了。

  老楊頭千恩萬謝。

  最後在蘇白等人的勸慰下，吃了起來。

  濃濃的麵條熱氣，蒙住了老楊頭的麵容，也蒙住了老人脆弱的，被世事刺破的千瘡百孔的內心。

  喝下一口熱乎乎的麵湯，老楊頭忍下眼眶中的晶瑩，緩和了一下情緒。

  然後繼續講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