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叔孫通不改溜須拍馬之色，開口稱讚，扶蘇打斷了叔孫通，麵無表情的哦了一聲，雖然這些人頗有些曲意逢迎，堪堪作態，心裏還是有些受用，但現在主要是有事想要詢問，便也省去這些禮數了。

  扶蘇吩咐蒙恬與叔孫通坐到殿中，讓宮女端上茶水伺候之後便屏退了殿內太監和宮女。

  場下二人知道這扶蘇深夜召見，肯定是有重大之事，紛紛坐下，神色肅穆等著扶蘇說話，叔孫通則是第一次當麵與扶蘇相見，心中有著各種想法，此時燈暗眸深，靜靜看著高台上的扶蘇。

  扶蘇在高台案幾稍微整理了下衣衫，對著叔孫通正色說道：“聽鄒彧說你精通儒家是吧。”

  叔孫通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公子折煞臣等，臣不過隻是讀了些聖賢之書，怎敢妄言精通，況儒家術法精幽慎微，自然是需要多年功夫研習，方能入門。”

  “你也不必謙虛，這大半夜叫你們前來自然是有事想要和你們谘詢。”

  蒙恬此時知道這公子果然是有事商量，隨即嚴肅的說道：“公子請講，臣等一定為公子分憂！”

  扶蘇點了點頭，沉思良久，緩緩說道：“本公子有件事不太明白，這世上可有鬼神？”

  叔孫通看著扶蘇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卻是沒想到深夜召見卻是問鬼神之事，心中微微有些不喜，但依舊平靜的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所以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扶蘇接著問道。

  “公子可知季路問孔聖鬼神之事？”叔孫通轉而說道。

  “我不知道。”

  叔孫通見扶蘇回答幹脆利索，心裏納悶，這扶蘇公子一向好禮明書，焉能未讀先賢之論，莫非今日這章台之行，乃是考校自己。

  “《論語·先進》中曾書：‘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故而人事乃當下急切之要事，鬼神之論且敬而遠之。”叔孫通款款道來。

  “如你所說，孔夫子並未言明鬼神之事，而轉言人事，這豈不是有躲避論究之嫌？”扶蘇接著說道。

  “非也，公子此言差矣，先賢之言，乃是勸誡生而為人，鬼神乃虛妄之事，重要之事則應著眼當下，行人事而盡天命。”叔孫通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直接否定了扶蘇，心下有些惶恐。

  扶蘇嗬嗬一笑：“你這般意思乃是說鬼神乃虛妄飄渺，無根之事，那你口中天命又何從說來。”

  扶蘇此時隻顧著和叔孫通談論，也並沒有因為對方否定自己不高興，叔孫通也放下心來，繼而說道：“《書·盤庚上》上記載：‘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荀子·天論》曾言：‘從天而頌之，孰與製天命而用之！’故而天命即為天道，萬物之道，百事之本。”

  “那誰來主宰這天道？”扶蘇接著發問。

  “天道乃不二之道，非為人力，亦無關乎鬼神，乃先天既有，並無主宰！”

  扶蘇聽了叔孫通的回答後，在案幾後坐了片刻，隨即起了身來，慢慢下了高台，走到二人前方，也盤坐了下來，蒙恬和叔孫通正要起身，扶蘇示意，三人便對麵隔空而坐。

  “你說的很好，不愧是儒家傳承之人，我聽說之前你是待詔博士之身是吧。”扶蘇淡淡笑了笑說道。

  “臣仰賴始皇帝恩澤，忝為太學待詔。”

  “好，有此大才，是我大秦之福，從今日起本公子便命你為博士，以後與這朝臣共為我大秦帝國！”扶蘇向前挪了一下隨即說道。

  叔孫通聽到任命，急忙從地上起來，跪伏在地：“臣仰仗公子沐恩，定當為我大秦國效命。”

  “願真如你所言，勿轉投他處，不負先皇之意。”扶蘇說完，叔孫通繼而後背一股涼意，在此之前，胡亥即位當政，律法益發苛刻，大興土木，廣征徭役，眼見這大秦就有動亂萌生之勢，的確考慮過遠離這朝堂是非之處，卻被扶蘇點到心坎，怎麽不驚訝。

  “起來吧，我還有一事想要問問你。”

  叔孫通整理了下衣衫，麵色端恭的說道：“公子請講！”

  “今日我中午和晚上睡夢之中，總是夢到胡亥和趙高，搞得我心情不寧，這到底是什麽原因？”扶蘇決定還是把這說出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

  蒙恬一直在旁邊靜聽扶蘇與叔孫通談論，此時聽到後微微皺了皺眉。

  叔孫通聽到扶蘇發問，聯係剛才一番論對，才知道原來扶蘇是想問這個，但本著鬼神虛妄之事便說道：“可能一來是二世皇帝不幸遇難，心中難免傷感，二來趙高乃秦之奸佞，之前行大逆不道之事，公子親手斬殺，耳濡目染，所以自然會夢到。”

  扶蘇聽後，微微皺了皺眉頭，覺得的確也是這般道理，便也不再發話。

  蒙恬看到扶蘇不說話，挺了挺身子說道：“公子勿要擔憂，臣聽聞巴蜀南越之地，民風初開，頗有些出了名的巫祝之輩，不如令其到鹹陽為公子解憂。”

  扶蘇聽到後頓時來了興趣，這民間奇人向來多如牛毛，招來幾個倒也是一個辦法，便麵帶喜色的說道：“蒙將軍這個提議不錯，卻是如何才能讓他們前來鹹陽？”

  “公子想必也知道，始皇帝時，任囂曾與趙佗二人帶兵征伐南越，如今任南海郡尉，發令告知於他，再行令於巴郡，不出半月自然可以到達鹹陽。”

  “如此甚好！”扶蘇這才知道原來還有這二人在秦國之內，正好可以叫來，先行了解一番，不失為以後打擊動亂萌動的有生力量。

  “好，今日叫你們前來，你們是否覺得本公子有些小題大做？”

  二人聽到此話，都紛紛搖頭否定，扶蘇微微一笑，今日的確不隻這一件事，扶蘇便和二人說了白日在趙宮一行誅殺黃騰之事，二人都分外驚詫，叔孫通沒想到的是這趙高餘黨竟然如此大膽，蒙恬則是一身冷汗，所幸扶蘇沒有遭到毒手，否則這該如何是好。

  蒙恬當即說道：“公子，請允許臣回去便幫您找一些人手，留侍宮中，保衛公子周全！”

  “沒事，不用擔心，我明日就讓任猛來宮中，領這郎中令一職，不過你可以選派一些人手，跟著他。”

  蒙恬重重點了點頭，卻是沒想到禁宮之內，太監歌姬這般狂妄。

  “還有最後一件事，也是本公子目前最擔心的事。”扶蘇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