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一拍她抱成拳的手，斥道：“姑娘家抱拳像什麽樣子！總之銀子給出去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你也別傻，在老太太身邊過個幾年也就是放出去配個尋常人家，留在府裏做主子才是正經。”

  “娘，我是心疼您那五十兩銀子，孫媽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隨手賞個鐲子都不止五十兩，她會為五十兩替我美言？決不能夠，況且紅櫻綠蕉紫珠三個一等的，還有春蘭夏蟬的女紅也比我好，說破天去也輪不上我呀，況且翠縷她……”

  徐氏打斷她：“可論顏色，誰能比得過你去？你娘我把你生得如花似玉，在這兒是埋沒了你，就該把你放到三爺跟前去，”徐氏突然壓低聲音，“三爺可是將來的侯爺！”

  秋曇心想別說是侯爺，便是皇帝我也不伺候，可她知道跟徐氏說不通，於是道：“娘，您回吧，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徐氏這才露出點兒笑意，捋了捋秋曇耳側的發，“我就知道你懂事，”說著她從腰側解下個粉綠香囊，遞給秋曇，“這香囊是娘特地給你縫的，裏頭放了幾味草藥，你不自在的時候拿出來聞一聞。”

  “好好好，我都知道，娘您回吧，”秋曇接過香囊，擺手催促徐氏快走。

  徐氏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待人走後，秋曇才回身往院子裏去，她將香囊放在鼻尖輕嗅，薄荷的清香令她神清氣爽。

  原主有輕微哮喘，這個徐氏雖一門心思借女兒攀高枝，可對女兒還算用心，有時秋曇也不知該怎麽看待她好。

  不過，她是決計不會去伺候三爺的。

  老太太院裏奴婢多，她隻需幹些擦擦抹抹的活兒，平常還能吃到老太太賞下的精致點心，這麽美的日子她不過，擠破頭去伺候三爺，她圖什麽呢？

  秋曇走回院子，路過老太太門前時聽見裏頭傳來女人們的說話聲，接著便見紅櫻挑簾出來，滿臉不悅，行得極快，而她身後還跟著芍藥，芍藥將腦袋埋得低低的，顯然做錯了事。

  秋曇不想與二人撞上，便放慢腳步，低頭假作不見，誰知紅櫻卻一瞥眼瞧見了她。

  “秋曇，”紅櫻朝她走過來，冷聲道：“你又要到哪裏躲閑去，跟我來。”

  秋曇無奈，隻得陪著笑臉跟上，芍藥則知趣地回了茶水間。

  老太太身邊統共三個一等奴婢，其中紅櫻是她最倚重的，管著她的箱籠體己，而原先的秋曇常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又嘴甜，是而幾個一等都跟她熟悉。

  “你原先那股殷勤勁兒哪去了，日日躲在茶水間裏，不叫你你便不起身，我隻能用芍藥那丫頭，她鮮少來老太太跟前，毛手毛腳的，捏個肩還把老太太捏疼了，”紅櫻忍不住抱怨。

  秋曇記得捏肩推背是綠蕉的活兒，以往誰要敢搶她的活兒她能把人擠兌死。

  她心裏打起退堂鼓，想說換個人，可轉念一想，自己隻是個小丫鬟，主子要用她哪有她拒絕的道理？於是隻得硬著頭皮跟進門去……

  一撩簾便聞見濃鬱的瓜果香，老太太不用熏香熏屋子，喜歡花香果香，於是在羅漢榻兩邊各擺了個鬥彩團蓮紋的大缸，裏頭儲著各樣時興瓜果，每日一換，花幾上還對稱擺著一對兒青花瓷春瓶，各插兩支垂絲海棠。

  老太太正坐在羅漢榻上，上半身斜靠著紫檀木幾，神情懨懨的。她右下首坐著侯夫人周氏，那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容長臉，丹鳳眼，一身琥珀金緙絲夾袍，外罩石榴紅卷草紋片金緣排褂，大紅大紫，尋常人穿了顯俗氣，她卻很受這顏色。

  再往下坐著秦家二房夫人楊氏，她身寬體胖，大臉小眼，有玲瓏秀氣的鼻和花瓣樣的唇，粗看不覺美麗，卻自有一種別樣的風流韻致。

  秋曇跟著紅櫻走到老太太身邊，用眼神詢問紅櫻自己該做什麽，紅櫻瞥了眼老太太的肩，她意會了，雙手小心翼翼搭在老太太肩上為她按揉。

  她家開中醫館，父親是個老中醫，所以她自小熟知人體穴位，知道怎麽個按法兒能緩解疲憊，放鬆身體。

  秋曇隔著絲滑的寶藍色罩衣輕輕按揉，一麵瞧著老太太的神色，見她沒反應，於是加重了些力道，這時老太太直起身子，輕輕頷了頷首，她便知道力道對了。

  “前兒國公夫人說要為咱們府上說一門親事，平陽郡王之女安平縣主，年方十八，是個爽快伶俐人兒，我也見了，秀美非常，對人客客氣氣的，不拿架子，老太太您看怎麽樣呢？”侯夫人周氏問道。

  老太太端起茶碗，若有所思，“這卻奇了，安平縣主有你說得那樣好，放著國公府不去嫁，來嫁我們侯府，是什麽道理？”

  “那縣主我也見過，”二房楊氏接話道：“容貌好是好，就是體格健壯了些，愛舞刀弄棒，想是與國公府那幾個讀書人處不來，想看看咱們平南侯府的哥兒，畢竟咱家的哥兒不僅讀書，還自小被侯爺操練得能騎能射，軍中男兒也不定及得上的。”

  老太太聽罷頷首，喃喃道：“竟是這個緣故。”

  “老太太您若同意，回頭我請她來府上與二哥兒見見，您也見見？”侯夫人和顏悅色道。

  老太太將茶盞一放，“見二哥兒？”

  二房楊氏忙接口：“嫂子，便是說和也得說和她和三哥兒，她家世本就高一截，把人說給二哥兒，人家還當我們怠慢她呢！”

  “二哥兒年即弱冠，三哥兒才十七，要說也是先說二哥兒的婚事，況且二哥兒的學識我們三哥兒及不上，隻有二哥兒才配得上縣主，老太太您的意思呢？”侯夫人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垂下眼簾，不言聲兒，給老太太捏肩的秋曇看了眼侯夫人，心道這人真奇怪，這麽好的親事為何不說給自己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