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賓塞？”

  “呃……嗯。我一定是睡過頭了吧。”

  斯賓塞睜開眼，迅速地從床上爬起來。他的父親站在一邊，有些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起來練槍了。”父親丟下這樣一句話，便離開了房間。

  他習慣性地用最快的速度將衣服穿好、洗漱完畢，然後來到了靶場。

  “吃些東西。”父親坐在靶場旁的桌子上，指著桌麵上的一些難以入口的自製食物，說道，“這是訓練前必須的。”

  斯賓塞點了點頭。吃完根本難以下咽的早餐後，他需要訓練一整個上午。

  射擊、再射擊，休息。射擊、再射擊、休息。這個循環將持續整整四個小時，知道他手部差不多已經完全失去知覺，體力耗盡，靶場的靶子被打得和篩子一樣爛為止。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他曾經向父親問過這個問題。

  “因為你有天賦。”父親回答道，“而且是遠超一般人的天賦。隻要鍛煉得足夠充分，你甚至能做到真正的百發百中。這不是在開玩笑，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射出必中的子彈，不會浪費每一次的射擊機會，出手即斃命，這在我們一行裏，算是最難得可貴的資質了。”

  父親口中的“那一行”，其實就是黑手黨。雖然黑手黨曾經在這個國家銷聲匿跡過很長一段時間，但自從“異能力”出現之後，這過去曾經暗中統治意大利許久的勢力，便又有了從頭開始的跡象。

  他們並不直接稱呼自己為“黑手黨”，但他們的所作所為，譬如建立地下組織，開始收買灰色產業，瞞天過海，擴張勢力，成立家族，做的事情和過去並沒有什麽不同。

  而父親，正是當時意大利勢頭最大的家族的幹部。

  “相信我，你絕對會在未來覺醒能力。現在我逼迫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能力被激發出來。”在一次練習結束後，斯賓塞曾偷偷聽到父親這樣自言自語。

  “能力。”

  這個詞烙印在了他的心頭。和姐姐、弟弟還有妹妹不同，他在這個家庭裏，是“被選中的孩子”。就連極其疼愛孩子的母親，從來沒在父親麵前替他求過一次情，親生姐弟都在正常上學、生活、飲食，談笑風生，隻有他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所有。

  他的生命裏，隻有槍和子彈，以及毅力。

  從最初的一個小時就痛哭地滿地求饒，到兩個小時咬住牙勉強能挺住，再到三、四個小時，即便全身已經麻木也能堅持握住槍。

  他心裏對父親的埋怨漸漸地消失，留下的卻是對突破極限的渴望。沒錯，這種身在地獄的訓練，換在任何一個和他一樣大的孩童身上，都會承受不住、陷入崩潰，最終極度地怨恨父母家人，走向毀滅的道路。

  唯獨隻有他，仿佛內心有一股無法磨滅的熱情般，就算父親沒有要求，他也會苛求自己練習、在練習，直到精疲力竭。

  直到有一天，他的能力覺醒了。【概念瞄準】，隻要射出的子彈，就絕對會命中目標，他終於完成了父親的夙願，也是自己的夙願。

  “我必須告訴你原因，斯賓塞。”父親愧疚地撫摸著他的頭，“我們家，說實話，很窮很窮，在你沒出生前，我們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你的姐姐之所以能活下來，我們之所以能有現在這樣大的家庭，是靠家族的力量打拚出來的。”

  斯賓塞默默地點了點頭。

  “但是家族卻遭遇著危機。”父親繼續說道，“每個家族都會雇傭或者收容能力者，家族間的火並，早就不是動刀動槍這樣簡單了。我必須向家族提供一個強大的能力者，隻有這樣才能穩固住我幹部的地位，才能保證你們的幸福。”

  他將所有的肺腑之言和真相，全部告知了斯賓塞。於是斯賓塞被送入家族內部，很快便家族首領被提拔為了最高級別的暗殺手。

  他的手上漸漸沾滿了血。父親向他道歉，在他麵前懺悔，但是斯賓塞卻能夠感覺到，這才是他應該行走的道路。他這個人，就是為了殺人而生的。

  “我會毀滅一切想破壞我們幸福的人，放心吧父親。”他用冰冷的聲音說道，然後十分勉強地歪了歪嘴，算是做出了一個微笑。他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父親望著他的背影，咬緊了牙。

  “對不起，斯賓塞。你本不應該是這樣的人，你那種嗜血、嗜槍的性格，根本不是與身俱來的，你是……我一手創造的殺人魔。”

  斯賓塞停下了腳步。

  “沒關係的，不用說這種話，父親。”

  他隻是這樣淡淡地說道，便離開了家。

  那之後又過去了許多年，在抗住了數次考驗之後，他們所在的家族，勢力已經逐漸趨於穩固。很難再有別的黑手黨能夠撼動其地位了。

  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阿德丹特？”

  最初知曉這個名字的時候，斯賓塞僅僅將其看待成和以往一樣的普通暗殺目標。

  結果，他失敗了。雖然他自己沒有出事，但對方的能力，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子彈雖然能嵌入對方的皮肉，卻殺不死他。是的，這是第一個他開槍後無法殺死的人，即便射擊完全沒有任何地偏離。

  這對他而言是一次莫大的打擊。不但被家族首領痛斥了一頓，更為關鍵的是，他一貫堅信的、拚上一切換來的槍術，被否定了。不是技巧的問題，單純是武器的問題，然而他隻會使用槍，除此之外的一切其他手段，都不是他所擁有的。

  於是他開始學習製作特殊的彈藥。波斯普斯藥劑，這種藥劑能夠自定義液體的任何性質，但學習起來卻異常困難。就算是有頂尖智慧的人，沒有一定興趣和耐力都是無法堅持的。

  斯賓塞做到了。他用過去練槍的毅力，短短半年時間，就從一位菜鳥變成了大師。其過程之迅速，成果之卓越，就連家族首領都為之瞠目結舌。

  然而，他們還是輸了。

  那一天，阿德丹特的勢力，對家族進行了全方位的打擊。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從哪得到那樣多的強大能力者的，總而言之，實力的差距無比懸殊。

  一整棟建築的槍手，憑借一個強大的槍手便能無傷攻占，家族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勝算。

  即便是斯賓塞這樣強大的能力者，也無法力挽狂瀾，最終，他被捕獲了。

  “我欣賞你的能力，斯賓塞。”阿德丹特說道，“加入我們，成為我的行刑人，這樣我會饒恕你父親的性命，也會提供更多的薪水。你的家人會受到我們的庇護。”

  斯賓塞完全知道拒絕的下場，他果斷地答應了。這一回，他明白了並不隻有殺戮，妥協也是保護住幸福的手段。

  “殺死他。”阿德丹特將家族首領帶到了他的麵前，“證明你的忠誠。”

  斯賓塞抬起槍口，眼都沒有眨一下便擊斃了對方。

  “很好。那麽，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將不再叫做斯賓塞，而是波亞迪耶奇，家族第十位，也是最後一位行刑人。”

  換句話說，這裏有九個比他還要恐怖的能力者。

  後來他才知道，這些強大的能力者，大部分都是從能力者監獄裏放出來的。

  “這是再便捷不過的手段了。”阿德丹特說道，“你們費盡心思才培養出一個能力者，我隻需要從監獄裏麵搶出來就行。能關進監獄說明他威脅性大，我將他救出，提供容身之地和金錢，他就會為我賣命。無論培養時間還是效益，都遠遠勝過從頭培養。換句話說，你們過去的家族，從一開始就在手段上輸給我了。”

  我無言以對。同樣是黑手黨，隻有更狠辣的一方才能勝出，這就是命運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