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謎一樣的信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隻是為了安慰大家。

  我年富力強，正值經驗和體力的巔峰期，對駕駛攔截器很有信心，隻要小心一點，應該可以成功。

  不過危險還是有的。

  月球距離地球平均38萬公裏的距離，地月之間複雜的太空環境充滿不確定性，新一輪的太陽風暴有可能令航天器偏航，說不定倒黴的我被哪股風卷進去就像那個倒黴的10號“燈塔”一樣。

  隻不過它是有線的風箏，而我是無線的……

  “你瘋啦！”

  我本以為說這話的人應該是我的同僚，如果李澤浩在，他應該能說，但是我的耳畔傳來的這句話分明是一個人工智能脫口而出的。

  那一瞬間，我幾乎斷定，她回來了。

  不！她根本就在隱藏自己，從未離開過我。

  妙妙，阻擋不了我的決心。

  會議沒有定論，參會的官員和工程師們仍然在研究著什麽，舒政委一言不發，但緊鎖的眉頭讓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擔憂。

  “我們可以嚐試……”

  洪總設計師的話還沒落地，視頻那一頭的舒政委，斬釘截鐵地說：“不行！沒有把握，我們不能再搭上一名船長！”

  我是模擬船長，我腹誹著，但是沒人聽得到，雖然我自告奮勇，但是是否真正執行這個任務還要高層進一步研究。

  “我們不能因為沒有先例就不嚐試吧，要知道，太空電梯也是沒有先例的！”洪總在做著最後的爭取。

  “拿人嚐試嗎？那樣和殺人有什麽區別？”舒政委暴怒地站起身，盡管他和我一樣隻是在視頻前開會，但不妨礙他的憤怒。

  我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我何嚐不知道他的痛苦，但是這件事也不能怪洪總無情，太空電梯對我們太重要了，如果這次失敗，我們下一次還會不會開始都成了未知數，就像“哥倫比亞”號爆炸事件給太空事業帶來的重創一樣。

  沒有哪個國家能承受得起這樣的損失，何況還有那個ISCO在一旁虎視眈眈呢……

  “太空電梯失敗了就是我們整個國家的失敗，有機會總得嚐試一下，我們用攔截器放置衛星的地方安放一台新‘燈塔’，我可以在幾個小時之內抵達電梯地球端發射點，相信這段時間‘超級天宮’那邊的改造工程也能完工了吧。”我對“超級天宮”的作業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果然，我的話說完沒幾分鍾，“天宮”的負責人研討的結果就出來了。

  “沒問題！”

  “如果再遇一次太陽強風暴呢？萬一出現故障，你也失聯了呢？”舒政委質問我，那是一種出於保護的質問。

  太陽風暴對航天器的確有一定程度的影響，但航天器也是充分考慮過這種影響的。

  我很明白舒政委的心情，現在的我隻能盡量讓他寬心，於是我輕鬆地說道：“攔截器不是還可以手動嘛，不然要我們這些宇航員幹什麽？”

  太空電梯建成後，宇航員依然重要，但絕對不再是什麽神秘的職業了，過去我們選宇航員幾乎是要按照博士生的標準來選拔了。

  先是身體，再是文化課，再是專業課，再實習，再訓練……

  這一套下來沒個八九年功夫根本上不了天，現在不用了，輕鬆多了，了解基本操作流程，會些簡單的技術，身體合格、思想過硬就沒問題，這就是博士生和技校生的區別。

  但是我們這些精英時代的宇航員會的技巧實在太多了，手動操作宇宙飛船是必修課。

  舒政委不再說什麽，他疲倦地坐下，似乎沒有理由再說下去。

  原則上我們還是軍人，在關鍵時刻要勇於犧牲自己，任何人不能阻止一個軍人在危急時刻報效祖國的熱忱。

  舒政委明白，這是來自骨子裏的熱血，是根本不用動員就能夠迎頭衝上去的執著，是敢打敢拚的意誌，是對這個國家無限的忠誠……

  沉默的會議有了結果，我奇怪的是妙妙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我情願多聽她對我說幾句，哪怕是再罵我一句“瘋子”。

  如果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一定毫不猶豫把她攬入懷中，可我們注定像人鬼情未了那般，雖然能夠彼此感知，卻無法在一起。

  我沒有什麽行裝好收拾的，穿好平日裏在模擬艙最經常穿的宇航服內襯，這種接近緊身衣一樣的東西內置電冷暖裝置，防寒隔熱，穿宇航服的時候極為方便，沒有什麽比這更好的裝備了，順便帶上一套備用的我起身便走。

  船員們好像都得消息了，他們用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我就是那個易水邊即將一去不返的荊軻，去完成一項前所未有的壯舉。

  我肯定不是圖窮匕現的刺客，但是這份工作比刺殺秦王的成功概率還要低。

  我不太有信心能完成，甚至不太有自信回得來，但是我必須去試試，我不希望因為太空電梯計劃的失敗讓我國的太空事業延後幾年甚至幾十年，不希望此次事件成為我國太空計劃由興盛走向衰落的臨界點，更為重要的是，我相信如果這個項目失敗，那麽遠太空計劃將被延長，甚至就連正在建造的巨型宇宙飛船也就此停工。

  飛機已經準備好了，我現在要做的是乘上那輛在模擬艙門前等候我的吉普車。

  我回過頭，向我的模擬船員們揮揮手。

  他們沉默著，沒有說著酸腐的送別話，而是集體做了一個不約而同的動作。

  軍禮！

  軍人最至高無上的禮節，他們向我敬著禮，我知道小小的艙門口容不下那麽多身影，但是艙門後麵的長廊裏一定還站著很多我熟識的人，和我同吃同住，將來還要一起飛走的人。

  他們集體沉默著，集體敬禮，我仿佛看到了淚光，我應該還禮，但是這個禮直到我上了吉普車，走了很遠，遠到那座巨大的模擬艙也不是那麽起眼的時候，我打開車窗回望著一直生活的地方，默默地敬上我告別的軍禮……

  ……

  ……

  幾分鍾後，一架從不遠處的軍用機場調來的殲16F型雙座教練機騰空起飛，我清晰地看著這架飛機發生了音爆現象。

  飛機大仰角爬升，我感受到了極強的加速度。

  飛行員還和我打趣地開著玩笑：“知道你們宇航員不怕快，我這台老鐵也終於可以發揮一下原有性能啦。”

  我想告訴他我曾經也是一名飛行員，不過細想之下沒必要爭辯這個，我想告訴他這種研發於21世紀初的雙座多用途戰鬥機其實是我家鄉的軍用飛機製造公司研發的，不過這個似乎也不是什麽秘密，這個時候我不應該沒話找話，而是應該閉上眼睛好好想想我該如何操作那台攔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