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懵懂如初生(大結局上)
作者:姒錦      更新:2021-09-29 09:24      字數:16199
  後來,池月和喬東陽的婚禮照片被傳到了網絡,尤其那一張兩人站在機艙門口相視相擁相吻的照片,角色、光影、拍攝效果都極好,唯美而感人,劫後餘生的喜悅寫在他們深情對視的眼眸裏,感動了網友,收獲了無數的祝福和好評。

  因此,那個悄咪咪扒皮池月的貼子,說她勢利眼,為人冷血,對沒錢的親生父親和窮親戚視若無睹,態度高傲,居然沒有引起半點水花。

  婚禮鬧出這種事故,現場這會兒正亂成一團,但是很快在喬東陽忍著疼痛拿著麥克風的淡定喊話下,就恢複了秩序。

  “大家冷靜一點,就當看了個小雜技,沒什麽關係。司儀呢,婚禮繼續。”

  “來個人,把這倆帶走。”權少騰招待著助手,把主駕和副駕一起帶走了,又在婚宴開席的時候趕了回來。

  他匆匆進來的時候,喬東陽正在給賓客敬酒。他和池月都已經重新換了幹淨的衣服,池月一身得體的小禮服襯著曲線玲瓏的身材,高挑、大方,亭亭玉立,氣度芳華。喬東陽也是穿了與她同係列的搭配禮服,端著杯子唇邊揚笑,貴氣十足。

  這兩人,一點不像剛剛經曆了一場大劫難的人。

  權少騰挑挑眉梢,沉默一下走過去,拍拍喬東陽的肩膀。

  “來,單獨敬我一杯。”

  喬東陽看他一眼,交換個眼神,又轉過頭來笑著對賓客說:“抱歉,失陪一下。”

  放下酒杯,喬東陽陪他走到隔壁的小會客廳,“什麽情況?”

  權少騰一臉嚴肅:“你的猜測是對的,你三叔有問題,但是主駕和副駕這兩個人,從目前的調查來看,他們沒問題。”

  “沒問題?”喬東陽明顯不信。

  權少騰點頭,“根正苗紅,有家有室,和喬三叔沒有接觸,作妖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果不是他們,會是誰?”

  直升機突然故障,主駕做出幾乎機毀人亡的錯誤處置。

  “這不可能是巧合。”

  “嗯,在直升機事故史上,因駕駛員錯誤處置導致機毀人亡的占比很大。事發突然,駕駛員手忙腳亂是可能的。但是——直升機故障的可能性不大。”權少騰說到這裏,往外麵的婚會廳看了一眼,“我詢問過了,直升機是經過好幾次檢查的。問題很可能就出在航天城內部人員身上。接下來我會重點調查那些能接觸到這架直升機的人。”

  喬東陽點點頭。

  “辛苦了。”

  權少騰嗬聲,完全不認為他是真心實意的,“別埋汰我。去吧,好好做你的新郎倌。記得多笑一下,別讓你三叔瞧出什麽來。”

  今天喬正江一家子都在婚宴上。

  剛才喬東陽還敬過他的酒,除了對侄子的擔心,不見他臉上有半分動容。

  嗬!喬東陽冷笑,“老狐狸任何時候都擺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兒,天塌了也麵不改色,就算他會懷疑什麽,也不會讓我看出來。”

  權少騰斜他一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管他是什麽狐狸,隻要他做了,就別想跑掉!”

  他說完,就要走。

  喬東陽喊住他,“月亮塢那邊的事呢,有眉目了嗎?”

  他不像池月那樣表現在臉上,心裏還是十分擔心鄭西元和王雪芽。權少騰知道這一點,可是他瞄過的眼神卻意味深長,而且,答非所問:“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聽這些不吉利的事,真的無所謂嗎?”

  不吉利的事?

  喬東陽心裏略沉,“他們怎麽了?”

  “送醫院了。”權少騰沉吟一下,“不過關於遇險的過程,鄭西元吞吞吐吐,交代得含含糊糊,明顯有所隱瞞……”

  “隱瞞?”不該啊!

  喬東陽:“你們是怎麽找到他的?”

  “昨天的持槍匪徒。我們順著這條線摸到了他的暫居處,找到了昏迷的鄭西元和王雪芽。目前就鄭西元醒了,王雪芽體質差些,還在昏迷中。”

  “鄭西元都交代些什麽?”

  “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嗬!喬東陽扯了扯領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不肯說?看來是欠揍。回頭我來問他。”

  權少騰白他一眼,不講話。

  喬東陽琢磨出味兒來,“不對,你剛才說不吉利的事兒?……這算哪門子不吉利?”

  “你說呢?”權少騰賤賤的笑,眉梢稍揚,“這事如果讓你媳婦知道了,你還有洞房花燭夜嗎?別怪兄弟我沒提醒你,不想今晚在醫院過,就先別告訴她。”

  “……”

  喬東陽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傷,“我自有分寸。”

  “你有個屁的分寸。在你媳婦兒麵前,你就是個傻子。”

  “……”喬東陽麵無表情,“我不會說的,這樣行了吧?”

  “真不說?”

  “打死都不說!”

  權少騰懶洋洋地一笑,“行!那就這樣。我還有事,別說喜酒,這是喜湯都喝不成了,馬上得走。”

  “別啊!吃一口再走?或者,我讓人拎瓶酒給你捎上?”

  “別他媽假惺惺的。”權少騰揚長而去。

  聽說人在醫院,喬東陽懸著的心,落下一半。

  人還活著,就是好消息。

  經過剛才那一番驚心動魄,他更深刻的認識到這一點。

  ……

  夜深了。

  醫院裏靜悄悄的。

  長長的走廊,響起一串高跟鞋的聲音。

  池月走在寂靜的空氣,緊緊抓住包帶,消毒水的味兒,濃鬱的充斥在鼻間,她心裏沉甸甸的。

  王雪芽是今天送到吉丘人民醫院,聽喬東陽說人就在住院部,她心急如焚,等鬧洞房的人一走,就急匆匆趕了過來。

  喬東陽陪她走到病房外麵,停下腳步。

  “你去吧,我找地方抽根煙。”

  池月輕輕嗯一聲,敲敲門,聽到裏頭應答,沒有多話,徑直推門進去。

  門又關上了。

  喬東陽:“……”

  洞房花燭夜,他媳婦兒重友輕色啊!

  喬東陽並沒有去抽煙,而是在原地的休息椅坐下來,給鄭西元的助理打電話。

  “姓鄭的人呢?”

  “醫院。”

  “什麽情況?”

  “沒有生命危險。”

  “哪間病房,我來看看他。”

  “806!”

  喬東陽一怔,看了看正對麵的門牌號,把手機一放。

  “知道了。”

  ……

  王雪芽是今晚九點左右蘇醒過來的,那時池月正在鬧洞房。她知道池月接到了消息,沒有想到池月會在今天晚上過來。

  房間裏,王父王母都在,老兩口安靜的坐著,沒有聲音。

  看到池月進來,王雪芽的眼眶瞬間泛紅。

  “月光光,你怎麽來了?”

  池月似笑非笑:“我不能來嗎?”

  王雪芽抿了抿嘴唇:“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得了吧你!啥好日子?”

  九生一死,說是大劫日子都不為過。

  “咱們是現代人,不用在意這些虛禮小節。再說了,你都不在,我結婚有個什麽勁兒?”池月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安慰她。

  王雪芽難受地吸了吸鼻子,“對不起,月光光,我食言了,沒能來參加你的婚禮,沒做你的伴娘……”

  唉!

  這可憐勁兒。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池月走到病床前,前傾身子看她,笑著問:“現在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

  王雪芽喉嚨哽了下,點頭,又搖頭,說不出話。

  “怎麽了?”池月問她,又望向旁邊的王父王母。

  王媽媽是個軟性子,看女兒難過,早就已經紅了眼圈,一臉難過,“這兩年也不知道我們丫丫走的是什麽運道,啥好事落不著,壞事一樁接一樁,沒完沒了。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讓她去那邊工作了,幹脆呆家裏,哪兒都不許去。”

  埋怨的意思很重。

  池月抿了抿唇,“都怪我,結婚日子沒選好。”

  “可不是沒選上好日子嗎?”王媽媽瞅池月一眼,“你說你這日子挑得,又是沙塵暴,又是綁匪出沒,都快趕上世界末日了……”

  “媽!”王雪芽怨嗔地看她,“這事跟月光光沒關係。你怎麽能埋怨人家呢?”

  “那跟誰有關係呢?”王媽媽眼睛都瞪圓了,指著她說:“跟你有關係對不對?可你這一問三不知,問什麽都不肯說,你讓媽怎麽想?”

  王雪芽:“……”

  沉默片刻,她扭開頭。

  “告訴你有什麽用?我都已經告訴警察了。”

  “哦,告訴警察可以,告訴你媽不行。”

  “能說的我都說了。不能說的……警察交代了,不能說。”

  “不能說?有什麽不能說的?”

  “……”

  王雪芽垂著眼皮,不說話。

  “哎喲,你這性子都是跟誰學的,可急死我了。”王媽媽又急又氣,吼了兩聲沒用,獨自坐到邊上垂淚。王父比她沉穩許多,輕輕拉住她,示意她在這兒別鬧,又勸閨女:“不想說的話,就不說。但是閨女,爸爸必須得告訴你,不管你遇到什麽事,你都是爸爸媽媽的好閨女,隻要你健健康康的,就沒什麽大不了。”

  王雪芽還是沉默。

  可是淚水,已經滾到了眼眶。

  王父沉默一歎,朝池月笑了笑。

  “月月,你倆一向要好,你陪陪她,說說你們女孩子的私房話。我先帶你阿姨去賓館休息,她身子不好,不能這麽熬夜折騰……”

  “我不去!我要在這兒守著丫丫……”

  “丫丫又不歡迎你。”王父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攬了她的肩膀往外走,好言好語地哄:“走吧走吧,讓她們年輕人多交流。咱們老家夥,就別在這兒湊熱鬧了。”

  ……

  王父王母走了。

  池月看著王雪芽,沒有問,隻是為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要喝嗎?”

  王雪芽搖頭,又點點頭,像是極度渴水那般咽了咽,“你幫我把床搖起來好嗎?”

  “好。”

  池月慢慢將病床搖起,臉上依舊是淡淡懶懶的神色,可是王雪芽靠在床頭,在她微笑的目光裏,漸漸感覺到緊張,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

  “這樣可以了嗎?”池月問。

  “可以了。”

  池月閃她一眼,把水遞到她的手上,“慢慢喝,先試試水溫合不合適。”

  嗯。

  王雪芽小小應了聲。

  又似乎沒應。仔細聽,隻有水入喉嚨的吞咽。

  兩人就這麽平靜地僵持著,誰也沒有開口。

  池月站在床邊,看著王雪芽亂糟糟的發頂,沉默了好一會兒,“小烏鴉,你不想對我說點什麽嗎?”

  “說什麽?”王雪芽條件反射地抬頭,有點緊張。

  池月問:“為什麽會突然離開賓館?離開賓館後,你又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麽事?”

  王雪芽不說話。

  池月看到她的臉色變化,有點心疼。

  “你不想說也可以。但是我不希望你憋壞了自己,如果這件事在我麵前都難以啟齒,那一定會在你心裏造成負麵影響。何必呢?小烏鴉,我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不是嗎?”

  王雪芽沉默。

  一臉蒼白,還有疲憊。

  在池月灼熱的目光盯視下,她像個無助的孩子,很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可是倉皇失措間,無處可去,無路可退逃,不管麵對誰,似乎都得麵對這個繞不開的問題。

  沉默中,

  時光仿佛靜止。

  房間裏的空調開著舒適的溫度,

  她卻滿身是汗,脊背潤潤的,額頭也濕了。

  “月光光——”王雪芽哽咽一下,望著池月,有一種難以呼吸的窒息感,“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我,沒臉說。”

  池月慢慢坐下,“不急,你可以選擇性地告訴我。”

  王雪芽嗚咽一聲,捧住沉重的頭,搖了搖,“我沒臉做你的朋友了。月光光,你那麽聰明,我這麽笨。我怎麽會是你的朋友呢?我真的太丟臉了。”

  “做朋友又不是智力比拚。你如果不笨,怎麽襯托我的聰明,嗯?”池月微笑調侃。

  換以往,王雪芽能氣得跳起來打她。

  今天她卻垂著頭,點了點,“可能這就是我唯一的優點了吧。”

  “小烏鴉。”池月眉心皺了皺,“我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各有各的好,我聰明不一定是好事,你笨也不一定是壞事,我們都是不可取代的自己。你這是怎麽了?”

  王雪芽重重呼吸。

  像一條被水草纏住的魚,

  她努力了,還是喘不過氣。

  最後,她把頭靠在枕頭上,虛弱地說:“我就像個傻子。我上了別人的當。我親手毀了我自己。”

  毀了——

  她用了很嚴重的詞。

  池月意識到什麽,目光倏地變冷。

  在王雪芽身上看不到明顯的外傷,那麽,還有什麽是會毀掉一個女孩兒的?

  “小烏鴉。”池月沉默著摸了摸她的手,像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小動物,“是很嚴重的嗎?”

  王雪芽點頭。

  良久,她睜著通紅的雙眼,凝視池月,淚霧盈滿眼眶,“你會嫌棄我嗎?”

  “說什麽傻話呢?”麵前這個王雪芽是池月不熟悉的女孩兒,她不再樂觀快樂,不再愛笑堅強——

  池月不敢想,她遭受了什麽。

  “小烏鴉。”池月輕輕將她拉過來,抱了抱,拍她後背,“你不想說就不說了吧。你太累了,休息休息,睡醒了咱們再聊,好嗎?”

  現在是深夜。

  黑夜會讓人釋放更多的情緒……

  她不想王雪芽情緒崩潰。

  “等天亮了,你就又堅強起來,又是那個勇敢美麗的小烏鴉了。”

  “我再也不是了。再也不會是。”王雪芽喃喃著,在池月的溫柔裏,一顆心沉入深淵,慢慢低下頭,“池月,我犯了很大的錯誤。”

  “嗯?”

  池月聲音很慢,給她時間緩解痛苦。

  王雪芽也很慢,頭始終垂著,輕輕的拉開自己的病號服……

  白璧染瑕,淤痕清晰可見。

  池月猛地一震,“是鄭西元,還是……別人?”

  王雪芽搖頭,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

  不知道?

  池月的神經幾乎刹那繃緊,雙手握住王雪芽的手,“到底怎麽回事?”

  “……那天晚上,你們走了,範維突然找我,說他,說他手上有我們戀愛時的照片,是那種……那種很不雅的……”

  池月:“你跟他不是沒有發生過——?”

  “我印象中是沒有。”王雪芽語氣遲疑,有些困惑,“範維說是那次我喝多了……發生的,我不信,他就發了一張照片過來……照片裏我靠在汽車椅背上,不省人事……我沒有印象,但是有點信了。他說,他還有視頻……讓我過去見他,隻要我當麵給他道歉,他就刪掉。”

  “這樣你就信了?”

  池月抬高聲音,有點生氣。

  王雪芽身子明顯瑟縮一下。

  見她緊張,池月又放緩了語氣,“這不怪你,隻怪範維這王八蛋太狡猾了!”

  範維和女孩子打交道多,了解女性的弱點,尤其像王雪芽這樣的女孩兒,最怕的就是這種東西了。加上他約王雪芽的地點就在萬裏鎮,王雪芽沒有防備也是情有可原。

  “隻是,你該事先跟我通個氣啊!”池月想到這個就痛心疾首,“別人不能說,對我還有什麽不敢說的?你不相信別人,還能不信我嗎?”

  “不是不信你,是……月光光,你要結婚,第二天打早就要走,我不想影響你的婚禮安排……”

  池月沉默。

  她不再責怪,隻是問:“然後呢?”

  “我去了。但是我沒有見到範維,隻看到兩個陌生的男人,他們弄昏了我……”

  “那鄭西元怎麽回事?”池月不解。

  王雪芽搖頭,“我去的時候沒有看到鄭哥,今天晚上權隊才告訴我——”說到這裏,她眼睛哀怨地瞄了池月一眼,很快又挪開,咬了咬下唇,“權隊告訴我,他們找到我的時候,鄭哥……就躺在我身邊。”

  池月沉默一下,“鄭西元告訴權隊,他看到你大晚上一個人出門不放心,於是偷偷跟了上去,恰好看到你落入那兩個王八蛋的手上,剛衝上去……就被人家打昏了。”

  王雪芽眼皮一跳,“然後呢?他有沒有說發生了什麽?”

  池月深深望她一眼,“他的交代跟你差不多,他被帶走……然後昏過去,醒過來已經在醫院。”

  王雪芽怔怔的,臉色白了白,“那就不是他了——”

  最後兩個字,她用了很重的鼻音,穿著病號服的身子像一朵被暴風雨摧殘的小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萎謝,然後蜷縮在病床上,默不出聲。

  “你身上……”池月說了一半,又換個說法,“發生到什麽程度?”

  王雪芽羞澀地咬著下唇,“沒到最後一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池月不解地問:“你不是昏迷嗎?昏迷的時候,你能記住多少事?怎麽能確定在這個期間,有發生過什麽?”

  王雪芽抿了抿唇,“他們好像喂了我什麽藥,我迷迷糊糊,有一點意識。”

  池月一怔,“你有意識?”

  “是,就像是我……一個人在做夢。我以為是他,可是醒過來我又回憶不起來,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

  池月倒吸一口涼氣,“可是那些人為什麽要給你下藥?”

  “權隊說,這是範維交代的。他們抓我回去,是想等範維回來——不過,他們沒能等到。”

  在他們把人囚禁在房間裏的時候,範維正尾隨喬東陽和池月去月亮塢,然後遇上沙塵暴,範維招來打手,想收拾喬東陽和池月,自己再趁亂逃走,結果他被權少騰堵個正著,沒來得及回去享受他的獵物,就被抓去了派出所。

  “權隊抓住了其中一個。就是擄走我的人。”王雪芽低著頭,聲音軟軟的,細細的,像是處於某種情緒崩潰的邊緣,“權隊說,那人交代,沒等到範維回來,他們就知道出事了。為了保全自己,把我和鄭哥關在房間裏,拍了很多那種……不雅的照片和視頻,準備用來威脅我們。他們一人備份一份,分頭逃走,那人還威脅權隊——如果不放他出去,他的那個夥伴就會公布那些視頻和照片。”

  她頓了頓,目光楚楚地盯住池月。

  “聽權隊的意思,鄭哥……非常害怕這個。”

  鄭西元是個做傳媒的商人,非常清楚輿論的影響力。在他的角度,不一定隻是顧及自己的臉麵,還得顧及公司的聲譽。

  “那你呢,怎麽樣?”

  池月看著王雪芽。

  從她的眼中,看到的全是狼狽。

  “我不知道。我能怎麽辦呢?”

  池月輕輕一歎:“權隊還說什麽了嗎?”

  “說他會全力追查,爭取不讓視頻和照片外泄……”

  池月點頭,“那就相信他。”

  王雪芽沒有吭聲。

  信息社會,傳播的速度……讓她不寒而栗,不敢做那麽美好的設想。

  “還有。”池月看著她迷茫的雙眼,掌心輕輕扼住她的肩膀,“小烏鴉,你要記住:就算視頻外泄也沒什麽關係。你是受害者。你沒什麽可羞恥的,該羞恥的是他們。你也不必害怕任何人的口水和評頭論足,你就是你,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不會有改變。”

  王雪芽捂臉。

  痛苦讓她肩膀都抽了起來。

  “我活該!我不怪別人,隻怪自己太傻。在同一個男人手上栽了兩次,還一次比一次摔得狠!你說我是個什麽笨蛋?月光光,我是個什麽笨蛋啊!”

  “別這樣。小烏鴉,別這樣,人都會犯錯的。不要責怪自己,也不要渴望得到別人的慈悲。如果要別人放過你,你首先得放過自己,接受自己所有的不足和缺點——跨過這道坎兒,你就什麽都不怕了。”

  池月絮絮地說,猛灌雞湯。

  王雪芽聽著,垂著頭,默默抽泣。

  池月讓她靠在了床頭,“別再難過了。咱們交給權隊處理就行。他是個很厲害的警官,一定會解決好的。”池月輕聲說著,像在哄孩子,唱催眠曲,“小烏鴉,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閉上眼睛睡會兒,好嗎?”

  “你要走了嗎?”

  “我不走。我會在這裏陪你。”

  王雪芽重重點頭,“不要告訴我爸爸和媽媽,他們會氣死的……”

  “不告訴。一定不告訴。”

  大半個晚上,池月都守著王雪芽。她並沒有睡熟,時而驚醒,時而昏沉,每次醒來就告訴池月,她做的夢。

  ——那個不太真實的夢。

  然後她絮絮地說:“如果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別人……月光光,我也許,就活不下去了。”

  ~~

  這一年,是王雪芽生命中最絕望的一年,也是她人生最大的轉折點。

  住院三天,池月每天陪著她。王雪芽看上去還算平靜,隻是很少說話,漸漸的,正常交流都成了大問題,王父王母愁得飯都吃不下,池月私底下詢問了做心理醫生的同學。同學告訴她,這是典型的創傷後應激反應,隻要家人朋友多一些安慰和陪伴,她就會慢慢好起來。

  池月更不敢離開。

  說起來,這真是一筆糊塗賬。

  至今為止,這個傷害她的人是誰,她都弄不清楚。

  臆測有時比真相更煎熬。

  在這三天裏,兩個人的角色似乎進行了互換。王雪芽不怎麽說話,池月就承擔了聊天的主力,像王雪芽從前對她那樣,不需要她的回應,隻是一個人訴說。為了湊夠聊天語言,池月完成這輩子最長的一次傾訴,出身、家境,學業、遭遇,以及她在每一個人生轉折點做出的選擇。

  王雪芽很少回應,但都有認真聽。

  到出院那天,池月認為她的情緒已經平靜了很多。

  “咱們去哪裏?回家?還是去公司?”池月和王父王母一樣哄著她。

  王雪芽嘴皮動了動,望向池月:“你……不是該去度蜜月嗎?月光光,你不要管我了。你去和喬師兄度蜜月吧。”

  虧欠感讓她雙眼通紅,情緒也不怎麽好。

  “沒關係。我把日子推後了。等你好起來再說。”池月眨個眼睛,“你比蜜月重要。比我男人都重要。”

  王雪芽閉了閉眼,“我已經好了,你看,我沒事的。”說罷,她又回頭去看向沉默的父母,“還有你們。爸媽,你們回家去吧,不用再守著我了。我準備回去工作。”

  “工作?”王媽媽最是緊張:“丫丫啊,你別逞強!都難受成這樣了,還工作什麽啊工作?跟爸爸媽媽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不好嗎?”

  回家是最好的休息。

  但今天退縮了,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

  “我得工作。”王雪芽微微一笑,“我隻是受了點小傷,沒有那麽嬌氣的。對不對,月光光?”

  接收到她發來的信號,池月連忙點頭,笑著說:“王叔阿姨,你們放心吧就,小烏鴉我會幫你們照顧的。能工作就是好事嘛。”

  唉!

  女兒為什麽反常,王父王母心裏自然有數。

  不過,孩子不願說,他們也不逼。

  再三叮囑吃飯穿衣,他們把王雪芽拜托給池月,訂了回家的票。

  池月幫王雪芽辦好出院手續,收拾起她簡單的行李。

  這幾天,喬東陽忙著自己的事兒,婚禮一結束,兩人就成分居夫婦,但是,喬先生知道她要出院,特地派了司機過來接人,這會兒汽車就停在樓下。

  今兒吉丘又是一個大晴天。

  冬日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明晃晃的刺眼。

  兩人剛走出病房,就看到倚在牆根的鄭西元。他一動不動,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像一塊風化的石頭,沒有反應,沒有意識,直到池月和王雪芽的腳步聲響起,他才受驚般抬起頭。

  一雙眼布滿了紅血絲。

  看來不好過的人,不止王雪芽一人。

  “小烏鴉——”鄭西元勉強笑了笑,再難像往常那般倜儻灑脫,“咱們倆,談談?”

  “……”

  長久的沉默。

  此時此地此光景的對視,是王雪芽生命中最尷尬的場麵。

  “我們……有什麽,什麽可談?”

  結結巴巴說出這句話,王雪芽沒什麽底氣,瞬間紅了臉。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來個妖精把她收走,或者直接遁地,消失在他眼前。

  “嗬!”鄭西元的臉色略略蒼白,看得出來沒有睡好。他了解王雪芽的軟弱和包子性格,不再問她,而是看向她旁邊緘默不語的池月:“我想單獨跟小烏鴉聊兩句,可以嗎?”

  池月眉頭微皺。

  鄭西元那雙被她嫌棄過桃花眼,此刻失了神,明顯的黑眼圈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萎靡不振,哪裏還有昔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風流?

  池月抬了抬下巴,像個保護神,“你要談什麽?”

  鄭西元:“我不會傷害她的。你放心,我有分寸。”停頓一下,他又歎口氣,“回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知道這個道理,他也知道她知道這個道路,王雪芽看不明白的事情,池月可以。

  “好吧,小烏鴉沒意見,我也沒意見。”

  王雪芽沒有明顯的拒絕,她出麵說什麽都會顯得蒼白,池月一直都知道,在王雪芽和鄭西元的感情問題上,她其實幫不上什麽忙,一切都必須由王雪芽自己來解決。

  “小烏鴉,我在電梯口等你。就前麵。”

  池月指了指,拎著行李大步走過去。

  時間就此停頓。

  王雪芽身體僵直地站在那裏。

  不抬頭,不看鄭西元,仿佛這樣就可以逃避現實。

  “為什麽不肯見我?”鄭西元問。

  在她住院的時候,鄭西元前往看望過兩次,都被王媽媽連人帶花攆了出來。

  理由是她閨女不肯見他。

  這事王雪芽自然是知道的。

  “沒什麽可見的吧。”王雪芽聲音很小,甚至有點飄,顯得小心翼翼。

  鄭西元長歎一聲,語氣隻有擔心,“那天發生的事情……”

  “不。那天什麽事都沒有。”王雪芽像隻受到驚嚇的兔子,不等鄭西元把話說完,就把他的話截住,把那個即將暴露在空氣裏的羞辱堵在他的喉嚨,“鄭哥,我聽權隊說了……你當場就被打暈了,什麽事都不知道。我不會怪你的,你不用說什麽了。”

  那是鄭西元最初接受詢問時候的證詞。

  王雪芽相信——這就是真相。

  她急切的打斷,就是不想讓他看笑話。

  也不想讓他因為這件事對她有補償心理。

  “我自作自受,與人無關。”

  “小烏鴉,不是這樣的。”鄭西元低低歎了聲,眼神複雜的瞄過她因為痛苦而變得通紅的眼睛,“那天權隊問我的時候,我剛醒過來,有點迷糊,腦子懵,以為是做夢,就沒當一回事,後來想起來了………其實,是我。就是我。”

  王雪芽訝異地睜大眼。

  “真的是你?”

  鄭西元沉默片刻,又笑了起來,一如往常的溫和,“小烏鴉,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承擔責任。”

  承擔責任——

  這話在女孩子的心裏是生硬得沒有感情溫度的。

  王雪芽嘴角微微一牽,笑了笑,“不用。我不需要任何人承擔責任。鄭哥你也不用,不用這樣……我們等權隊的結果吧,你可能是記錯了。我記得不是你。”

  鄭西元擰緊眉頭。

  “你還有別的什麽事嗎?”王雪芽不停看向電梯的方向,似乎急著離開,“月光光還在等我,我還要回去上班,嚴教授可能會生我的氣,我還是個新人,不能讓他失望……”

  她找了很多理由。

  完全不必要告訴鄭西元的理由。

  鄭西元這樣的老油條,又怎會看不出來她的緊張和慌亂?

  默了默,他一臉認真地說:“小烏鴉,我剛才的話,不是在開玩笑。當然,我也不會逼你,我的提議,你可以考慮考慮。”

  王雪芽沉默。

  他的嚴肅感染了她。

  躊躇一下,王雪芽難以抑止內心的情緒,慢吞吞問:“你想怎麽負責?給我錢?補償我?”

  “嗬,當然不是。”鄭西元被她的話逗笑了,擺了擺手,拳頭撐在牆上,眼睛盯住她,“我可以和你結婚。”

  一記重錘砸在心髒。

  王雪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料不到鄭西元會做如此想法。

  “你這……啊,你也未免太大公無私了。”王雪芽一直知道鄭西元是個好人,他對女性尊重溫柔,同情女性的不易,尊重女性的選擇,所以才會被池月譽為“中丨央空調”。因此,她聽了他的表白,內心的真實想法是——鄭西元願意犧牲自己來同情她,幫助她這個被人欺負的女孩兒。

  施舍的東西她不想要。

  “鄭哥。”王雪芽不敢再停留下去,她怕自己掉在他身上的那顆心,會收不回來,“這個事情咱們以後就不要提了。那天的事是個意外,是我傻,吃虧也是活該,和你沒有關係,你不用有任何想法。認真說,是我欠你,害你倒這麽大的黴……對不起!”

  長長一段話,她說得語序混亂而急促,說完還對著鄭西元弓腰90度,鞠一躬,然後匆匆離開。

  留下鄭西元一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

  “我們走吧,月光光。”王雪芽飛快地摁電梯,像是後麵有鬼在追。

  池月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沒有說話,隻是寬慰拍了拍,王雪芽一扭頭,對上她的眼,突然就低下了頭。電梯門打開時,池月扶住她往裏走,發現她臉上淚如泉湧,幾乎頃刻就淹沒了她的臉。

  “你確定要去實驗室?”池月抽紙給她,不問她和鄭西元的事,隻問工作。

  王雪芽一邊拭淚,一邊瘋狂點頭,“我沒有參加你的婚禮,現在去看看婚禮現場也是好的。而且我很珍惜這份工作,我不能讓嚴老師失望。”

  “要不跟我去月亮塢玩幾天吧?”

  “不行,你還要和喬師兄度蜜月呢。”

  “說了我不用度什麽蜜月,你比蜜月重要——”

  “月光光!你別管我了。”王雪芽突然哽咽,情緒失控般整個人崩潰,“我求求你,別管我了。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她捂臉靠在電梯壁上,決堤的淚水從指縫裏流出來,發泄般抽泣著哭:“你別對我這麽好。我不配有你這麽好的朋友,我影響你婚禮,不想再影響你的生活。我已經欠你很多了。”

  “……”

  池月哭笑不得,輕輕拍她後背。

  “欠什麽欠,你可是當初拉我走出泥潭的小仙女……你別逼著我做渣男好不好?自己選的女盆友,跪著也要寵下去的呀?”

  “你別這麽說。那點錢,根本就算不了什麽。”

  “是是是,我家王小姐大土豪,不在乎那點小錢行了吧?”池月又好氣又好笑,扯她過來,強行幫她擦眼淚,“好了,我不對你好,不管你,不管你行了吧?你喜歡怎麽樣就怎麽樣,好不好?”

  電梯到了。

  她又擦眼睛,又抱著哄的畫麵有點美。

  電梯外等候的一群人,看到她們倆都愣住了。

  池月一怔,笑了起來,拍王雪芽的肩膀。

  “趕緊收收,不然別人以為咱倆有病。”

  王雪芽擦著眼淚點點頭,快速離開了眾人狐疑的視線。可是回到航天城實驗室,她才發現,幾天沒有回來,這個最平靜最適合療傷的地方出大事了。

  實驗室的師兄曹諾被專案組帶走了,說是他涉嫌改動直升機設備,害得喬東陽和池月以及兩名駕駛員差一點機毀人亡。

  如果不是喬東陽臨危處置得及時,他的婚禮就會變成葬禮。

  嚴老師臉色不太好看,實驗室涼氣沉沉,其他人看到王雪芽也是一言難盡的曖昧表情——

  直到這時王雪芽才知道,在池月結婚的當天,她有過那樣九生一死的經曆。

  池月不僅沒有告訴她,幾天來,還每天陪著她在醫院,看她發病自虐。

  甚至,她都沒有去照顧受傷的喬師兄。

  有一個這樣的朋友無條件包容自己,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

  春節將至,萬裏鎮也飄起了年味。

  在年前放假的第一天,池月邀請了王雪芽來鎮上聚餐。這姑娘最近有點擰,要過年了,王父王母天天催問她回家過年的行程,卻被她拒絕。說是要在萬裏鎮和池月一起過年。王父王母長籲短歎,打趣說女兒就像是嫁給了池月一樣。

  幾個月的發展,萬裏鎮的網紅氣息愈發濃鬱。這座沙漠小鎮以它獨特的魅力吸引了為數眾多的旅人到來,又推出了一係列春節特色活動,街上人來人往,雜耍的,逗趣的,賣零嘴的,好不熱鬧。

  池月帶著王雪芽蹓噠一圈回去,剛進家門就看見個不速之客。

  ——權少騰。

  他二話不說,在池月這裏蹭了頓飯,就把王雪芽叫走了。

  池月有些不放心,跟上去問:“權隊,是不是案子的事有眉目了?”

  權少騰眉梢稍動,“是。”說罷,他斜斜睨向喬東陽,“你這媳婦兒好像喜歡別的小媳婦兒比喜歡你更多呀。狗子,你做人很失敗。”

  喬東陽:“……”

  “我好歹有個惦記別的小媳婦兒的媳婦兒。你呢?”喬東陽沒好氣回懟,攬住池月拉回來,“慢走權隊,不送。”

  “嘖!”權少騰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後天去一趟警隊吧。”

  喬東陽:“……”

  看權少騰不像開玩笑,他若有所思:“你是認真的?”

  權少騰哼聲,扣上帽子大步往外走,“我什麽時候不認真了?後天早上九點,別忘了!申城。”

  尼瑪!

  申城。他還得專程回去一趟。

  好好的聚會被權少騰攪和了,但晚上的餃子還是要吃的。

  實事上,吉丘這邊並沒有吃餃子的習慣,但是侯助理家裏有。他不僅會吃,還會做。下午,侯助理就帶著池雁在餐桌上包餃子,兩個人有說有笑,對白幼稚,可是樂點十足。

  辭舊迎新的時節。

  侯助理也要回家過年了。

  吃完今天的晚飯,明兒一大早,他就要離開萬裏鎮,離開吉丘。

  池雁舍不得,目光眷戀,一刻不離開他,那小表情看得極是招人心疼。

  “要不,你看合不合適,去我家……過年?”侯助理鼓了好幾次勇氣才說出這句話,然後巴巴地看著池雁,自己也有點緊張,明明心胸坦蕩,卻像做賊。

  因為一屋子人都在看他。

  池雁也是。

  她最近很少犯病,人情世故也在慢慢了解和學習中,聞言,她撇了撇嘴巴,“我可以去嗎?”

  侯助理微笑,“當然啦。”

  池雁:“可是——我吃得很多。你爸爸媽媽會不會嫌棄我?”

  侯助理:“不會。我家有很多大米。”

  池雁:“我喜歡吃肉的啦。”

  侯助理:“我知道。我買得起肉。”

  池雁:“水果有嗎?”

  侯助理:“有。你想吃什麽都有。”

  池雁一聽這話開心起來,美滋滋地轉過頭,看著於鳳,想了想大抵是發現媽媽說的話不如妹妹管用,又用忐忑的小眼神瞅著池月,甚至為了增加說服力,加了些想法。

  “月月,猴子家裏有很多好吃的。我去了,會給你帶些回來。”

  “真是個好主意呢。”池月揚唇笑開,“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過年,你走了,家裏就少一個人吃了。”

  池雁大驚。

  微微張著嘴,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看向侯助理。

  這個眼神讓侯助理有點緊張。

  ——這個吃貨該不會為了好吃的,就放棄他吧?

  咕!

  池雁咽了口唾沫。

  “月月會騙人,猴子不會。還是猴子好吃。我要跟猴子去猴子家吃。”

  池月:“……”

  全家人都笑了起來,侯助理更是樂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隻有池雁自己不明所以,“你們為什麽笑,是不是藏了好吃的?”

  “哈哈哈哈~”

  ……

  警隊。

  王雪芽走進去,就看到鄭西元。

  原來他也在這裏,看來是案子有進展了。

  她攥緊手心,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兩個當事人都到齊了,說一下吧。”

  權少騰示意王雪芽坐下來,然後自己往辦公椅上一坐,拿出一份檔案,啪地放在桌子上。

  王雪芽眼皮顫了顫,沒有看鄭西元,拖著步子坐在離他較遠的那張椅子上,後背緊緊貼著牆,雙手搭在膝蓋中間,低著頭,神經緊繃。

  權少騰愣了愣,笑了,“這是幹嘛?又不是你犯了什麽錯誤。抬起頭來。”

  “哦。”王雪芽乖乖抬頭,目視前方,不說話。

  鄭西元瞥她一眼,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指頭搭著太陽穴,垂著眼皮,也不說話。

  權少騰觀察著這兩個人,心中有數。

  “那兩個人,都抓回來了。拍攝視頻和照片的手機也繳獲了。目前來看,都沒有泄露,你們不用緊張。”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當然,工作需要,我們專案組看過內容。”

  王雪芽剛鬆緩的神經,又一次繃緊,

  “你不要在意。這沒什麽好看的。”權少騰不以為意地掃過她的臉,說著全天下女性聽了都會又羞又怨想殺人的話,完全沒有情商意識,“對於我們來說,這隻是一個案子……就和看一頭受傷的豬沒什麽區別。”

  王雪芽輕輕抽了口氣,沒有搭話。

  可是心裏——已經完全明白了這位權隊為什麽長得這麽帥卻至今單身的原因。

  “案情基本清楚了。”權少騰並不知道王雪芽內心的想法,看她一眼,“情況比我們預計的要好,你沒有受到進一步的侵害。”

  沒有進一步的侵害,用詞真的很委婉了。

  可是,王雪芽的雙頰卻紅成了剛成熟的蕃茄,“那視頻……”

  “視頻裏出鏡的隻有你們兩個。”權少騰意味深長地瞄了鄭西元一眼,說:“這個案子我們會和喬東陽的傷害案並案審理,這個部分涉及到你們的隱私,警方會保密的。你們放心。”

  “那個……”王雪芽咬著下嘴唇,躊躇片刻,“視頻和照片可以幫我們銷毀嗎?”

  權少騰想都不想,“不能。這是證物。”

  證物?

  就是說要上庭,還會永遠留在警方的檔案裏?

  王雪芽腦袋一亂,眼前發黑,耳邊邊嗡嗡作響,幾近哀求的說:“能不能幫幫忙權隊,什麽條件都可以。”

  權少騰臉一黑:“你是在質疑我的操守嗎?說了這是定案的證據,我怎麽能交給你?”

  王雪芽抿唇,想了想,“那我可以看一下嗎?”

  “可以。但是——”權少騰眉梢挑了挑,瞥向鄭西元,“畢竟這視頻同時關係到另一個男當事人的隱私。必須征得他的同意,才能給你看。我不想犯侵權的錯誤。”

  王雪芽望向鄭西元。

  鄭西元的視線也恰好望了過來。

  實際上,他知道她很想知道當晚的細節——可是,他不想讓她知道。

  “這個…如果你一個人看的話,我會覺得有點不舒服,像是被人扒了衣服一樣。要不然,我倆一起看?”鄭西元認真看著她,眼角卻藏了笑意。

  王雪芽瞬間紅了臉,“不行!”

  鄭西元:“那怎麽辦?你要看我,我也不願意啊!”

  王雪芽:“……”

  氣氛突然怪異。

  權少騰瞄了鄭西元一眼,“要不要看?你們兩個當事人商量一下。不看我就存檔了。”

  王雪芽弱弱地問:“不能就給我一個人嗎?”

  權少騰攤手,微笑:“這會侵權男當事人的權益啊。你不會認為男人就沒有清白,就應該毫無保留地像大白豬一樣隨便讓人觀賞吧?”

  “……”

  王雪芽隻能求助鄭西元,“鄭哥,你看能不能?”

  “不能。”鄭西元輕輕歎一口氣,“我還是很害羞的人。”

  “……”

  空氣突然凝滯,壓力增大。

  沉默片刻,鄭西元小聲建議,“咱們都別看了吧?就當沒有這回事兒,無事發生,多好?”

  王雪芽苦笑,“能當沒有這回事兒嗎?這是刑事案子,到時候還要開庭的。”

  “怎麽不可以?隻要你放得下。”鄭西元的話非常具有誘導性,“這個案子你完全不用出麵,讓律師全權處理就好。我有一個非常不錯的律師朋友,鐵哥們兒,辦理很穩,嘴巴很嚴,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王雪芽看著他,鎖了眉頭。

  鄭西元微笑,“當然,如果你願意相信我?”

  反退為進。

  對王雪芽這個女孩子來說,這話完全就是無法拒絕的肯定句。

  他太油條了。

  權少騰一個旁觀者,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果然,小白兔妥妥地進了圈套。

  “可是這個視頻裏,真的沒有,沒有別的什麽嗎,我想不起來,我想知道……”

  鄭西元嘿一聲,“你不相信我,還能不相信權隊嗎?權隊都說了。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就是我們呢,昏昏乎乎的有一點接觸,被王八蛋拍了照。就這麽個事兒。”

  他說得輕鬆,帶點調侃,就像這真的隻是被螞蟻叮了一下的小事。

  情緒是會傳染人的。

  王雪芽看他這樣,來時的緊張感慢慢鬆了下來。

  “那好吧。聽你的。”

  鄭西元滿意的點點頭,深深望向權少騰,“權隊,剩下的,你解決就好。我們就都不看了。”

  權少騰挑了挑眉,問王雪芽:“確定了,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王雪芽臉頰紅得發燙,咬了咬下嘴唇,“嗯。”

  “那好吧。”權少騰再次歎口氣,“沒別的事了,你們先走吧,後續有事再聯絡。”

  鄭西元:“好的。辛苦權隊了。”

  權少騰沒吭聲,王雪芽站起來,卻有些邁不開腳步。

  “權隊,那些人,不會還有別的備份吧?”

  權少騰眉頭皺了皺:“這個我不敢絕對保證……我隻能保證,今後如果再出現,我們會第一時間切斷傳播,依法追究來源。”

  也就是說,定時炸彈永遠都在?

  王雪芽心有點涼,又無奈。

  她沒辦法要求警方更多,有沒有備份,備份在哪裏,這都不是任何人可以做出絕對承諾的。

  臨走,她特地問了一句:“權隊,範維現在在哪裏?”

  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範維而起,她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血,提到他的名字都咬牙切齒。

  “看守所,等著開庭處理。”權少騰望她一眼,同情地說:“姑娘,長點心吧,以後談戀愛,不要再去垃圾堆裏找男人。”

  一個“再”字,用得恰到好處,鄭西元莫名尷尬。

  ……

  次日上午,專案組在申城喬家帶走了喬正江。

  他涉嫌勾結範維聯合偷樹賊再買通東陽科技實驗室的曹諾,從偷樹毀樹截殺到破壞直升機設備,他謀殺喬東陽的事情證據確鑿,用心實在狠辣。喬正崇得知此事,十分震驚,當即趕了過去。為了配合案子的審理,喬東陽也不得不丟下月亮塢和航天城的工作,帶著池月趕赴申城。

  在警隊聽取了關於案子的相關報告後,喬東陽一句話都沒有說。

  說實話,喬正江所做的事,不僅喬東陽難以接受,就連池月聽了,都覺得震驚。

  很久很久以前,喬正江就蓄謀害他了。

  隻是,最初借刀殺人,利用脾氣暴躁的喬正元,他始終藏在幕後,沒有人發現他。喬正元父子出事後,喬奶奶也過世了,眼看大勢已去,老三家什麽都得不到,喬正江這才不得不自己撿刀,親自布局。

  喬東陽從警隊回家,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就接到了許多電話。

  喬顯庭、喬昕、喬雪、三嬸……還有喬家的八大姑七大嫂,有探聽消息的,有假裝關心的,但大抵都是為了喬正江求情而來。

  多年以來,喬正江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老好人的形象,哪怕他陷害喬東陽父子的劣跡樁樁件件都擺在麵前,喬家人仍然願意戴上濾鏡選擇性盲從,認為他是迫不待已。甚至把他的美化為兄弟情深和愚孝,是為了給喬家老大和老太太報仇。

  錢鍾書說: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裏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裏未淨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喬正江和喬正元為喬家帶來的影響,完全超乎池月的預料。

  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喬東陽父子成了千夫所指。

  就連一向崇拜喬東陽的堂妹喬昕,在電話裏都哭著吼他,“我明明知道你現在變得這麽壞,可我還是想為我爸爸求你。東子哥,你放過我爸爸好不好,就這一次,我保證他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了……他是個好爸爸,我們都離不開他。東子哥,明天就要過年了,你真的忍心看著我們過年都看不到爸爸嗎……”

  喬東陽默默掛了電話。

  彼此,董珊正在家裏做飯。

  可樂雞翅,小蔥拌豆腐,水煮牛肉,辣子雞丁都已經端上了桌,鮮香誘人。

  他坐在那裏,看著手機出神。

  董珊看她一眼,笑著說:“你做得很好。不能為了將就任何人而為難自己,這算是我的一點感悟吧。頂得住壓力,成全得了自己。東子,我為你驕傲。”

  喬東陽抬頭:“謝謝。”

  董珊捋了捋頭發,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我就隨便說兩句兒,你這麽客氣做什麽。”

  噗!池月看著這別扭的母子倆,有點忍俊不禁,“開飯吧開飯吧,不能再酸了,一會兒這酸蘿卜燉老鴨湯,我會喝不下去的。”

  “你這孩子!”

  董珊嗔笑著看她一眼。

  “我去端湯。”

  晚餐隻有他們三個人,氣氛很溫馨。

  沒有人說話,但食物的熱氣和香氣,就是家的味道。

  “你們明天要回萬裏鎮過年嗎?”董珊似是隨意問起。

  池月抬頭,看了喬東陽一眼,“是的。”

  董珊輕唔一聲,點點頭,沒說話。

  喬東陽瞥她,“你要是沒什麽事,可以跟我們一起過去。”

  董珊臉上浮起喜色,“好。我過去玩幾天吧,我很想念親家做的烙餅呢。”

  喬東陽沒吭聲。

  董珊臉上的笑,又稍稍斂了斂。

  “還有啊,有個事情告訴你們。我可能過完年,就要出國了。”

  出國?

  這麽突然?

  池月一臉意外地看著她。

  喬東陽臉上也有明顯的驚異:“旅遊?”

  董珊笑了笑:“不。去學習。”她想了想,又笑歎一聲,“年輕時候沒能完成的夢想,現在應該還不盡吧?東子,你也結婚了,月月是個好孩子,我也就沒什麽放心不下的了。而且最近吧,我常常覺得……我留在這裏,守著這空屋子,有時候,我會不知道我為什麽活著,我想去找一點追求。”

  幾十歲的人了,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容易。

  從最初的軟弱到今天,池月知道她這一步步走過來能戰勝自己有多麽不容易。

  “我們都支持你。”池月豎了豎大拇指,“以後我老了,也要向你學習——”

  董珊笑了起來,“你可別學我。我這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看得出來,她並不想走,情感上也割舍不了這個生養她的家鄉。

  隻是,寂寞,孤獨,侵蝕了她的心,漫漫人生,總得找點什麽事情打發時間吧?

  喬東陽揪著眉看她,半晌沒說話。

  池月有點感慨,“我們都支持你的決定,不論你做什麽,隻要開心就好。”

  董珊吸了吸鼻子,似乎有某種憂傷的情緒梗在心頭,難受地抹了抹眼睛,笑著說:“將來你們有了小孩兒,需要人手,我就回來。幫你們帶小孩兒,做飯!”

  喬東陽嗯了聲,沒說話。

  池月看著她臉上的落寞,放下筷子,默默地摸了摸肚子。

  “……我好像,現在就有了。怎麽辦?”